周未茶會：天上的糖

最新 06-25

看文章，先點開歌……不累

從小到大，「天堂」二字，我至少手寫過一百次，口念過一千次，眼看過一萬次 ……以上。可天堂究竟在哪裡，我至今仍糊裡糊塗。

指引你怎樣去天堂的人很多，書也很多。兒時想像的天堂，大約與國外一篇小說《蠢人的天堂》所描述的差不多 —— 某位有錢人家的少公子，不好好念書，整天想著進天堂，以絕食自盡來成全美夢。眼看他一天天虛弱，家人聽從醫生之建議，趁少爺睡後將家弄成天堂的樣子；僕人長著翅膀扮天使狀 ….. 少爺一覺醒來，發現自己什麼都不必做，飯有人喂，走路由天使背著，不必讀書，不必動腦子，沒有父母親和同學、朋友，也沒有時間；天天一個樣 …… 不到一個星期，少爺扛不住了，要求下凡回到人間。

小說里的天堂，不是我要去的那種。等我長到參加革命的歲數，終於從偉大導師的經典著作中，知道了天堂的模樣 —— 沒有階級，沒有壓迫，沒有國家，也沒有家庭；一切按需分配 ……概括講：要啥有啥。我覺悟低，第一念頭竟是：我想天天吃燒鵝，燕窩；看中誰家老婆 —— 不對，看中誰個漂亮女人，拉來就睡；懷了孩子儘管生，社會幫你養….. 因為家庭不存在了嘛。這個理想主義天堂，於 1975 年讓波爾布特領導下的紅色高棉給實現了：城市人口被強遷到鄉下，睡集體農莊大通鋪，沒有貨幣，沒有商店學校；家庭也消失了；連啥時性交，都由黨組織安排 …… 數百萬人民，在這個惡夢般的天堂里死去。紅色高棉的偉大實踐證明：天堂 = 地獄。

走過中年，我對天堂越來越感興趣。天堂之內涵，也發生了意外變化；它幾乎等同於死亡。去殯儀館，我看見牌扁上有「極樂世界」的字樣，還註明是「西方」的。所謂極樂世界，也許就是人們所說的天堂吧。中國人說升天堂，十有八九是說人死了；天堂差不多是死亡的美稱。宗教意義上的天堂是啥樣，我讀《聖經》數遍，也沒弄明白。依稀記得是贖清罪惡的善人不用下地獄，不會遭遇最後審判。

不知道天堂，不等於不明白地獄。我前世作惡，被罰下過幾牢地獄。它的模樣，我記憶猶新：飢餓，貧困，病痛，狂熱；人與人之間像烏眼雞，有三代報不完的階級仇恨 …… 那場人類歷史上慘絕人寰的大饑荒，有說死三千萬的，也有說不但沒死，人口還增長的。按著名教授孫先經的法說，是有人死的，但屬於「營養性死亡」，不是餓死。而且人也沒那麼多……孫教授大筆一揮，減了個0：三百萬。對於今天的人來講，三千萬，三百萬，僅是抽象數字，毫無意義。我關心的是，那些亡靈是否去了天堂。

無數的歷史教訓使我醒悟：天堂，就是懸掛在九天之上的一塊蜜糖。善於空盆來蛇的王琳大師，僅用點江湖小雜耍，就把一批政客商賈明星哄得團團轉，但人數遠達不到上億規模。某些騙子神功蓋世，比王琳大師神萬倍。他們把天堂形容得美妙無比；只有跟著他，你才可能得到。無知草民，拚命夠著腦袋瓜子，去吃那塊永遠吃不到的糖，最終一步步走向仇恨與死亡的深淵 …… 這塊糖的名稱，會隨著時代變化，派生出種種好聽的時髦招牌 —— 某主義；某思想；某某道路；某某路線；沒有某某某，就沒有某某某 …… 。其道理，比「沒有我爹媽，就沒有我」還過硬。一點商量餘地都沒有。

人容易被美麗的花迷住眼，容易被邪教理想主義哄昏頭。花再美，也得看它結出來的果。罪惡之果，一定來自罪惡之花；花來自樹，樹植於根。海洛英，來自美麗異常的罌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