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條瘋長的山林間迷失方向丨詩臉譜：吳友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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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友財，男，1982年10月出生於福建福清，98年開始詩歌創作，福建省作協會員。主編《中國當下詩歌現場》（2016年卷），著有詩集《野花 野花》。現居福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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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薦語

吳友財的詩以平常的口語、平淡的語調談著平常的人情，描摹著平常的事物，初看無甚稀奇，細細咀嚼，卻有深味，深合古人所謂深衷淺貌、言近旨遠之意。友財的寫法在使用洗鍊口語上接近當代所謂口語詩，但在藝術效果上卻不像後者的直白無內蘊，性情上更與後者的涼薄絕不相似。事實上，細味友財的詩，你會發現他實在是一個深情的人。也許，你可以把他看作一個操漢語的雅克?普列維爾。

——西渡

吳友財的詩里有靜謐的某種宗教氛圍及寓言般的細節含義。他細緻的敘述不厭其煩深入我們生活的所約地帶，卻又突然無情地對這些進行了撕離。使它成為嚴酷的依據，驚悟我們所擁有的生活原來就是我們所反對的生活。正是那些細節，讓我們對生存感心生不知痛在何處。同眼下所有對敘述與抒情關係具有揉雜主見的年輕詩人一樣，他的這種抽離術，有理由讓我們期待，事理與因果關係會在他詩歌中成為更為合理更為精彩的變形。

——湯養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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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

世間那麼多的鳥

它們葬身何處

一隻鳥在天上飛

預感到自己的死亡

它將往哪裡飛去

在哪裡緩緩下降

停靠

收攏翅膀

合上眼

安靜得像進入一場睡眠

它飛過那麼多的高山

峽谷

平原

河流

足夠

做一個長長的夢

它還夢見自己的來世

變成一個人

在世上苦苦地賓士

尋找棲身之所

剛烈的鳥

聽說

麻雀被人類捕獲後

由於恐懼

會不吃不喝數日

最終

絕食而死

這是一種多麼無謂的死亡

那麼安靜的蜷縮

那麼輕盈的體態

那麼動人的眼神

那麼清脆的鳴叫

轉眼就要消失不見

愛它的人已準備好了一切

它卻都不在乎

在食物旁咽盡最後一口氣

慷慨赴死

多麼剛烈的鳥啊

吃害蟲也吃五穀

在田野里飛也在庭院里飛

在草叢裡跳也在雪地里跳

在隱秘的地方死

也在你的面前死

圍繞

教堂周圍是擠滿了墓碑的墓地

然後才是馬路、公園、居民樓、商業街

警察、報紙、酒瓶、狗、晚餐、散步

細雨、簽證、車禍、歐洲杯、大西洋

在這裡，所有的城鎮都是一樣的——

生者圍繞死者，死者圍繞上帝

生者看著死者的背影

死者看著上帝的眼睛

康德的一天

4:45 僕人叫醒他

5:00 喝兩杯茶，抽一斗煙，開始備課

7:00—9:00 在一樓教室上課

9:00—12:45 寫作

12:45 下樓待客

13:00—16:00 與友人共進午餐

16:00—17:00 散步

17:00—22:00 看書

22:00 上床睡覺

這是偉大哲學家康德的一天

他守時、剋制、睿智、嚴厲

一個人，心無旁騖，在一座小鎮里

像鐘錶一樣走完長長的一生

當這座鐘錶停止走動了以後

小鎮的居民們不得不一次次抬頭

看教堂上的時鐘

以安排作息

聽報時的鐘聲在每一個不同的瞬間

斷斷續續地傳來

哦，世界那麼明亮

那麼吵

完美生活

我想做一個修剪花木的人

我喜歡聽剪刀卡嚓卡嚓的聲音

像秒針一樣，單調，從容不迫

給予我無限的放鬆與滿足

我喜歡在日頭下揮汗如雨

從枝條斷口處溢出的汁液蹭上我的衣袖

讓我的手發粘，失去光澤，像提早出現的老年斑

我也視而不見

我把剪下來的枝條歸攏一處

等待太陽把它們晒乾，變成燒飯的柴禾

再變成新鮮的肥料，被時間重新運送到枝頭

萬物生生不息，周而復始

妙不可言

等我把這些活做完

我就找一張乾淨的椅子舒服地坐下

喝甘甜的茶水

給你打電話

如果你沒接

我就去找你

在枝條瘋長的山林間迷失方向

狗

為什麼要把狗帶到這座城市裡來呢？

讓它跟我們一樣，被囚禁在一個很小的空間里。

給它糧食、水，給它關愛，

又能彌補些什麼？

我們還有幾個朋友可以走動，

它孤孤單單，沒有同伴。

要麼忘記自己的語言，

投機取巧地活著；

要麼不停地叫，

像易受刺激的精神病患者。

無論如何，我都不能忍受在這樣一個擁擠的地方

養一隻狗。

一隻原本應該盡情奔跑，或在鄉下庭院里趴著打瞌睡的

活物。

它健壯，跑起來像一匹馬，

它忠誠，有安全感。

造物主創造了它，

不是你，也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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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臉譜：

詩臉譜欄目主編：宮池

責編：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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