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 Vol.2 女孩

57分鐘之前，男孩給她打了一通電話。那是七點剛過的時候，大概是7點12分。女孩的聲音多少有些不情願。他說過段時間會再打過去。他知道，她一定熬夜過，因為他的微信上還留著她將近兩點的時候給他發的信息。

他每天晚上還是會很早睡，她不會非要他陪著她聊到多晚。她只用把想說的事情敲給他，不論多晚，她知道他會好好看。他也確實會好好看，然後告訴她，他一直在。

這一天是暑假的第一天，他們要一起趕火車，一起趕中午12：35出發開往武漢的K919次普通快車。

女孩的家在很南邊，她回家的票幾乎已經被搶光了。之前的奔波和忙碌也讓她積攢的生活費快要用完了。而在男孩所在的城市轉趟車能幫她省去一比費用，而且回家的時間也會提前一些。

總之，女孩要在武漢中轉一下再回去。

這個想法開始是男孩提出來的，因為他覺得，這樣可以幫女孩省點車錢，而且還能照顧她一段。所以，女孩和男孩約好，今天男孩要給她打電話叫她起床，如果一遍沒有接電話，一定要打到接為止。

在打完那個電話的57分鐘之後，男生再次確定了他只有背上的一個背包的東西要帶走，他最後收拾了一下床鋪，接了一杯溫水插在書包邊上的小袋子里，聯繫好了去火車站的車。他們的校園並不大，從男生宿舍到女生宿舍的院子門口不用5分鐘。總之出門之後，他很快就到女孩的院子門口站好等著了。

現在差不多是9點04分，離火車出發的時間已經差不多只有三個小時了。女孩還沒有出門，男孩並不著急。他知道她一定是有很多行李，知道她可能也會幫其他的姑娘，也許是她的東西太多需要室友一起送下來。

果然，她走出來的時候還和另外的室友一起。她背著一個鼓鼓的簡約學院風韓式雙肩包，手裡還拖著一個好大的行李箱。室友幫她拿了一個袋子。他過去幫忙把東西接過來，然後放上叫來的車。

9點半。過了大概54分鐘之後，他們到了火車站。取票的人很多，他們來的時間還算比較合適。大概在十一點剛過兩分鐘的時候，他們就已經可以準備進站去歇腳的地方了。

他們在站里的快餐店坐了一小會吃了點東西。女孩的另一個室友打電話來，告訴她自己也在火車站裡準備走。女孩拉著男孩一起從1號檢票口一直找到最裡面的檢票口，卻沒有找到要走的室友。她只能給室友打電話說再見。

十二點就快到了，他們走去自己的三號檢票口，然後檢票，上車。他們上車後才發現，兩個人之間隔了一條過道。男孩幫女孩把她的大箱子放到行李架上。然後問了一下邊上的乘客到哪裡。那位乘客朋友傍晚的時候到石家莊去轉車。他問了一些女孩要不要換到他的旁邊，女孩說晚上再說。

他們兩個人很安靜地各自看著自己的書。女孩偶爾吃一點包里準備好的零食。男孩知道列車行駛或者臨時停車的時候都可能斷電，夏天沒有空調的一個滿員的車廂會很可怕。他把杯子給了女孩，自己又找路過的賣零食的販子拿了瓶水。女孩更喜歡他的杯子一點。他和女孩一起出去的時候總是會帶著那個杯子，一個很普通的方口塑料杯，藍色的蓋子，四個扣都完好無損。果然，列車在德州停的半個小時里就沒有開過空調了。女孩和他也差不多喝完了他準備的水。

在石家莊市，男孩旁邊的那個乘客下車了。他讓女孩過來坐在他旁邊靠窗的那邊。女孩讓男孩帶著她玩iPad裡面的遊戲，男孩就像女孩的哥哥一樣，在她總是嘗試失敗以後，她把她過不去的關卡解決掉。男孩幫她過了一關又一關，最後實在過不去了。火車也從邯鄲輕巧地駛過，很快在午夜時分跟鄭州說了再見。

差不多也是那個時候，女孩覺得挺累，把頭搭在他的肩膀上。她輕聲對他耳語，好像在跟他說謝謝，謝謝他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他張開手給她枕著，慢慢哄她睡著。

差不多等她睡著的時候，男孩想她幫她披一下衣服，她卻好像生怕自己抱著的手不會再回來一樣緊緊地不放。男孩只能用一隻手替她拿衣服蓋一蓋，然後保持之前的姿勢不敢變。

大概凌晨三點到駐馬店的時候，本來該坐在男孩身邊的乘客上來了。那是一個大叔。男孩並不敢動作太大，他輕聲告訴大叔自己的同伴已經睡著了，希望大叔可以就換個座，反正也就隔條過道。大叔看著那個熟睡的女孩還死死地拽著男孩的手，也就很爽快的坐下了。

她睡著的時候很沒有安全感。不只是非要抓著男孩的手，她的翻身和挪動都很粘人，不論身子怎麼動，始終要把臉貼在男孩的胳膊上。男孩的胳膊不時地發麻，他卻沒有辦法活動一下自己的手，女孩的手和他的握在一起，他試過抽出來，但是每次稍微一動，她就會更用力地抓住。他只能默默地看著她，或者順著她的發梢望向窗外，看看在列車的前方是否已經離清晨不遠了。

黑夜很長，但是時間很快。

火車已經告別了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接連的山洞和隧道告訴他們，現在火車正一路向南穿過湖北東北部的山區，去往江河縱橫的江城。男孩看見太陽的光芒穿過微微的薄霧灑在窗外的河面上。

他知道，他很快就要和女孩說分離了。

女孩不久就轉醒了，沒睡多久的她顯然精神還不太好，洗漱過後還回到座位上輕輕靠在他的肩膀上。她多少對男孩有一點點依賴，她很感激他一直以來對她的照顧。過去的半年對她來說並不簡單，她無數次地晚上打給他哭訴，或者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收到來自男孩的幫助。

「你夜裡睡相不太好呢」男孩說得很溫柔，「不舒服啊？」

她抬起頭，睜大眼睛看著他，她並不知道他昨天晚上休息得如何。她只知道，他不喜歡熬夜。

「你什麼時候休息的？」她問。

「我在到駐馬店的時候眯了一會，後來開車的時候我就醒了。」他說，「還有一次大概三點多鐘從信陽出來，我記得好像睡著了幾分鐘，可能我把手鬆開了，你突然一下好激動，我就醒了。」

她突然臉一紅。她不知道她昨天晚上的睡相到底是什麼樣子。她根本都不記得夢裡面抓住的是誰的手。反正不像是男孩的手。

「你沒休息不要緊嗎？」

「我這樣還好啦。」

還好啦，他最喜歡說這種話了。「交給我啦」、「沒事啦」、「還有我啊」，他有點大男子主義的壞習慣，但是他每次這麼對女孩說的時候都能保證自己還是挺靠譜的。

女孩想看一下時間，卻發現男孩的手機已經幾乎沒電了。七點出頭，火車很快就可以到武漢。他們說好，去男孩家裡休息一下，吃頓飯，到了下午再送女孩上下一趟南下的火車。

火車在孝感到漢口之間的平原上緩慢的滑了40多分鐘後終於到了終點的漢口站。男孩已經找好了人買好了當地最負盛名的早餐在出站口接他們。他們很快上了接站的車，不多會就到了男孩的家。

兩個人洗漱完了以後，男孩帶女孩去客房休息，然後就自己和父母家人一起說起自己的學習生活。女孩很快就又睡著了。臨吃中飯的時候，男孩進來輕輕喊醒她。她說，睡覺之前她聽見他和家裡人聊得很開心，她很羨慕現在的他。男孩聽了有點臉紅。

他們吃完飯，男孩帶女孩到自己的書房裡去，準備找點茶葉給女孩泡茶喝。女孩和男孩一起進了書房，卻沒有注意茶葉，相反，她看到了滿滿四個書櫃的書還有男孩以前的各種筆記。

「你以前這麼愛讀詩？」女孩坐在床邊翻開男孩的筆記本，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唐宋詩詞。

「可能我以前很文藝吧。」男孩站在床邊，撿拾著女孩翻出來的詞集和其他書本。

「現在呢？」

「一樣很文藝，只是不給人看到而已。」

坐在床上的女孩突然伸手緊緊地抱著男孩的腰，男孩一下不知道該幹什麼。他從來沒指望過這些事情就這樣發生。他只能也抱著她，輕輕地撫了撫她背後的頭髮。

「你想看的話，以後都可以給你看。」他坐了下來，就坐在她旁邊。

她緊緊盯著他的雙眼，不知道什麼時候兩隻手搭上了他的雙肩。他突然覺得很緊張。她就那樣自覺地抱住了他。

「你喜歡我嗎？」

他一時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將頭埋在女孩的黑髮里，輕輕的在女孩耳邊說：「

喜歡，就是喜歡啊。」

「是真的嗎？」

「是真的啊。」

女孩突然抬起頭，緊緊地抱住他的脖子。他不知道女孩什麼時候來的那麼大力氣。只是之後，他就再說不出一句話了。

她吻了他。

她和他在他的房間了擁吻了。

他只覺得呼吸好睏難。

從前一天的六點多鐘到現在，他加起來睡了不到半個小時。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就在女孩的擁吻中睡著了。

他也不知道他睡了多久，可能一個小時，可能兩個小時。他也不知道她在他睡著的時候到底在哪裡。

只是他醒來的時候，她卻一直都沒有笑容。

「

怎麼突然不開心啊？又想家了？」

「不是……」

女孩不知道怎麼說。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

可能只是一切發展的有點快，有點和她想的不一樣。

「其實，我剛剛，可能太衝動了。」

男孩並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他爬起來，準備帶她出去走一走，去他住所附近轉一轉，想向她介紹自己曾經生活過的環境。

女孩只是板著一張臉。

然後冷冷地說：

「對不起。」

「你怎麼就對不起我了？走，我們去看看晚飯好了沒有。」

……

男孩幫女孩收拾好了東西，準備再次出發。兩個人吃完晚飯之後就直接坐上去火車站的車了。

男孩一手牽著女孩，一手提著女孩的箱子進了火車站。女孩的火車很快就要到了。女孩讓他趕緊回去，並且一直向他道歉。

「我還可以吻你嗎？」男孩還是不捨得，他知道女孩什麼時候回來，知道女孩這個暑假會在哪。但是他沒有辦法去找她。因為他的暑假還有很多考試和工作要處理。

「可以。」

他們在火車站裡擁吻。那是晚上18：47分，19：01分到站的那趟南下的火車已經要開始檢票了。

她推開他。

「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

男孩的腦袋有點懵。

後來，男孩不記得他是怎麼離開火車站的。

只是過了很久以後他才發現，其實在那次分別以後，他和那個女孩的故事就已經結束了。

齊邦說：

其實這篇文字看著有時候很無聊，但是還是覺得無聊本身也是一種狀態。我們這幾個喜歡寫字的人總喜歡用親身經歷的一些事情做為文字創作的基礎。當時我剛剛結束一段旅行回到學校，在出發去旅行的時候正好發現了餐廳角落裡的那個藍色塑料杯，本文的圖一就是它的真實寫照。

那時的我剛剛遭遇了一場難得的背叛，在那之前有一個朋友拋棄了我。當我寫下這篇文字的時候我正在圖書館裡盯著那個長相酷似圖一中的藍蓋塑料杯發獃，而且那時的我沉迷於王家衛的電影，所以在百無聊賴的狀態下就瘋狂地用時刻堆疊著字數。

無聊的這個狀態並不是什麼多特別的狀態，事實上它可能是我們生活中的一個常態。很多時候我們的一些遭遇並沒有很多的人參與，更多時候有些經歷就是一個人的內心世界。這是一次很生澀又無聊的嘗試，但是是一次很過癮的嘗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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