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治皇帝賞穿黃馬褂的福臨
戎馬一生的皇太極,終於覺得自己老了,大張旗鼓地去哨鹿,竟險些空手而回。倒是剛五歲的福臨,用短劍斬獲了一頭母鹿……
「咚!咚咚!咚——!」
盛京城裡八門擊鼓,捷報頻傳。多日來人們心中的憂慮一掃而去,外藩諸蒙古各部以及朝鮮的使臣紛紛上表稱賀,城裡一片喜慶氣氛。
「擊鼓報喜了,這是真的嗎?」
皇太極猛然睜開了雙眼,朦朧中只見紅紗燈下端坐著一位婦人,背影苗條,似乎很熟,不由得脫口而出:「你是宸妃!朕想你想得好苦哇!」
「皇上,您終於醒了!這一病可真讓人揪心哪!」婦人旋轉過身來,她一抹眼淚強笑道:「皇上,我是永福宮的庄妃。宸妃姐姐她,她……」
皇太極呆了一呆,忽然一拍腦門,喃喃地道:「宸妃在哪兒?她在哪兒?你們把她一個人孤零零地送到哪去了?朕馬上要見她!」
皇太極說著掙扎著抬起身子,但卻力弱不勝,搖搖欲倒,庄妃趕緊過來扶住了他,又一轉臉給一旁的烏蘭使了個眼色。
「皇上,您聽見了剛才報喜的鼓聲了嗎?旗兵官送信來說,我大清八旗兵已把松山明軍統統置於包圍之中,並切斷了明軍的糧餉後路,拿下松山指日可待!」庄妃試圖以前線上的戰事來轉移話題,分散皇太極的思緒,「來,先讓臣妾喂些水給您吧。」
「唔。」皇太極面無表情,仰臉望望帳頂,又側臉望望庄妃。他覺得頭腦昏昏沉沉的,要問的事情太多了,一時竟無從說起。
「人呢?」他沒頭沒腦地問。
庄妃一楞,端著茶碗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溫熱的茶水灑在了皇太極的衣衫上。她沒有回答,急忙放下碗從懷裡掏出白手絹輕輕地擦著,她低著頭,不敢正視皇太極的目光。在病中的皇太極雖然形容憔悴,但那雙眼睛卻依然明亮,而且充滿了期待。
「她好嗎?」皇太極按住了庄妃的手。
「是的。她很好,她終於可以見到她日思夜想的八阿哥了。」
「不!我的宸妃她沒有死!」皇太極的腦子完全清醒過來了,他用力抓著庄妃的手搖著:「我同她夫妻一場,恩愛有加,她怎麼能先我而去呢?她為什麼不等等我呢?她是我一生的最愛,她走了我可怎麼辦?嗚嗚!」皇太極突然放聲慟哭起來,像個撒潑的孩子。
「皇上!臣妾叩見皇上,請皇上節哀順變!」皇后博爾濟吉特氏帶著一班嬪妃風風火火地走了進來。原來,庄妃見皇太極清醒了,生怕他過於悲傷特地讓烏蘭把皇后請來了。
皇太極的哭聲嘎然而止,看來他心裡有數,怎麼能當著眾多妃子的面痛哭流涕呢?
正當皇太極抱病親往松錦前線日夜督戰之時,忽然傳來了宸妃病危的消息,他心急如焚,放下了手頭的事情,立即帶著內大臣和巴牙喇兵拔營回京,然而還是沒能趕上見宸妃最後一面。
進到後宮,宸妃已經入殮,皇太極趴在宸妃櫃前,大放悲聲,涕泣不止,看了令人心酸。諸王、大臣百般勸慰,但怎奈皇太極過於悲痛而不能自持,在下令厚殯震妃之後,皇太極忽然昏迷不醒,直到報喜的鼓聲傳來,他方才漸漸地蘇醒過來。
「皇上,人死不能復生,您要以國事為重,振作起精神來呀!」庄妃流淚跪倒在皇太極的床前。這些天,她日夜侍奉在皇太極身邊,寢不解衣,端茶倒水,就像一個貼身婢女似的,熬紅了雙眼,也哭幹了眼淚。她為失去姐姐而傷心落淚,姐姐才三十三歲呀!她為皇太極的健康每況愈下而擔心落淚,也為皇太極對姐姐的一片真情而感到落淚,但同時她又為自己被冷落,自己與兒子的前途未卜而心焦落淚!所幸的是,皇后博爾濟吉特氏自宸妃死後,對庄妃也變得和顏悅色起來,又見她日夜為皇上擔憂,親自在床前扶侍,心裡又多了幾分感動。庄妃與皇后姑侄間終於和好如初,前嫌盡釋了。
「范大學士求見!」
「得知皇上病體康泰,微臣感到十分安慰。臣以為凡心勞則氣動,臣願皇上清心定志,萬壽無疆!一切細務,交由各部分理,不勞皇上費心,臣惟以聖躬為重,伏望皇上息慮養神,幸甚!」范文程跪在皇太極床前,字字誠懇,情真意切,透露著對皇太極的關心。
「范大學士快快清起!」皇太極蒼白的臉上浮現了笑意:
「好吧,朕就同意你的請求,就由朕口諭,你手書吧。」
內侍太監早就預備好了筆墨,范文程持起長袖,皇太極字斟句酌地說道:「聖躬違和,肆大赦。凡重辟及械繫人犯,俱令集大清門外,悉予寬釋。又,政事紛繁,望各旗、六部諸大臣酌情辦理,不得有誤。欽此!」
眾人心裡都鬆了口氣,看來皇上已經漸漸地擺脫了憂傷。
秋分時節,和風暖日,這正是哨鹿的最佳季節。在諸貝勒、群臣的勸說下,皇太極決定從盛京北上去烏喇、寧古塔祭祀、木蘭。
卸下了戰袍換上了龍袍,皇太極頓覺輕鬆愜意。松錦前線有多爾袞、豪格等將帥坐鎮,拿下錦州已是指日可待了,皇太極那略顯憔悴的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皇阿瑪,我想騎馬!坐在這馬車裡一點都不好玩!」
「是福臨呀,好吧,阿瑪就答應你的要求。索尼,將他抱到朕的馬上來!」
皇太極此番去狩獵特地帶上了三個尚未成年的兒子,即六阿哥高塞——由庶妃納喇氏所生、七阿哥常舒——由庶妃伊爾根覺羅氏所生以及九阿哥福臨——永福宮的庄妃博爾濟吉特氏所生。這三個皇子都只有五、六歲的年紀,少不諸事,天真活潑,整天叫著要出宮去玩,皇太極特地將他們帶上,也讓他們開開眼界。
福臨自記事以來似乎第一次與皇太極這麼親近,他坐在皇太極的懷裡,可以聽見皇阿瑪那粗重的呼吸聲。
「皇阿瑪,別摟得太緊,您的鬍子怪扎人的。」
「哈哈哈哈!」皇太極聽了樂不可支,偏要低頭去扎胖乎乎的兒子,父子倆在馬上嬉鬧著,其樂融融。
「福臨,皇阿瑪好不好?」
「不好!」福臨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為什麼這麼說?你吃的、穿的、住的、玩的哪一樣不是阿瑪給你的?你看,路邊的那間小草房,門口有一個面黃肌瘦髒兮兮的孩子,你願意過那樣的生活嗎?」
「我是阿哥,怎麼可以穿那樣破爛的衣服?」福臨奪過了皇太極手中的馬鞭,嘴裡吆喝著;「駕——!」兩條小腿還用力地夾著馬肚子。可大白馬只聽主人皇太極的使喚,對福臨的吆喝不理不睬,仍舊慢悠悠地走著。
「說呀,你還沒回答皇阿瑪的問題呢。」
「嗯——我都五歲多了,可是皇阿瑪抱過我嗎?還有,我常看見皇額娘流淚,額娘說你不喜歡她了。為什麼我們不能住在一間房子里,像真正的一家人似的?小狗子說每天晚上都是他阿瑪和額娘摟著他睡,還講許多笑話給他聽呢。」
「小狗子是誰呀?」
「是李嬤嬤的兒子呀,我常和他玩兒。」
「可是你知道皇阿瑪有多少個兒子嗎?喏,那車裡坐著的是你的六阿哥和七阿哥,大阿哥豪格和四阿哥葉布舒正在與明軍作戰,五阿哥碩塞喜歡閉門讀書,對了,你還有兩個小弟弟,十阿哥韜塞和才幾個月大的十一阿哥博穆博果爾。你說,皇阿瑪怎麼可能整天只陪你一個人呢?」
「如果皇阿瑪喜歡我,就會整天陪我玩了,我額娘也會高興起來,是嗎?」福臨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看著皇太極。
童言無忌呀。皇太極開始喜歡上了這個聰明又頑皮的兒子了,他情不自禁地摟緊了福臨,將布滿皺紋的老臉貼在了福臨那圓潤白嫩的臉頰上。聞著兒子身上散發出來的體香,皇太極不覺心潮起伏……
原來皇太極與庄妃博爾濟吉特氏的姻緣還有一段故事呢。
一日,四貝勒皇太極在宮裡閑來無事,悄悄帶著幾名侍衛出宮去打獵。不知不覺之中,已經翻山越嶺走了好幾十里地。密林深處野獸漸漸得多了起來,皇太極心中歡喜,下了馬張弓搭箭,瞄準了松林中正在吃草的一隻大梅花鹿,跟隨的侍衛們遠遠地在後面,誰也不敢去與四貝勒爭射獵物呀,可就在這時,林中「呼啦啦」一陣鳥雀飛掠而過,梅花鹿受到了驚嚇,撒開四蹄向前狂奔而去。皇太極急了,眼看要到手的獵物怎能就這麼放過呢?他急急上馬,往前追趕,好不容易穿過松林,繞過山岡,那鹿卻不見了。皇太極不甘心,立在馬上四下觀望,這才發現眼前是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草長鶯飛,野花紛芳,美不勝收。正看得出神的時候,只聽一片馬蹄聲由遠而近,皇太極調轉馬頭這麼一看,心裡又是一驚:十幾名短袖蠻靴、背弓挾矢的俊俏女郎已經將他團團圍住,個個對他側目而視。
「烏蘭,你問他是什麼人,怎敢跑到俺們的圍場來偷獵呢?」
呀,好悅耳的聲音呀,皇太極偷偷抬眼望去,只見當中的一位少女長相十分俊俏,白凈滋潤的臉龐像羊脂白玉一般,一雙漆黑的眸子流露著萬種風情。皇太極一時心跳加快,變得口吃起來:「我,我是……姑娘你……」
「嘻!你這個人,倒是有趣兒!」那姑娘啟齒一笑,露出兩排白玉似的牙齒。
「格格,此人肯定不懷好意,咱們不要與他啰嗦了,把他抓起來交給貝勒爺治罪吧!」喚作烏蘭的小姑娘說著一使眼色,幾名小姑娘輕輕撥轉坐騎,將皇太極緊緊圍住。
「各位姑娘,格格,有話好說,有話好說。」皇太極笑嘻嘻地在馬上又是作揖又是抱拳,點頭哈腰的,樣子十分可笑。
小格格笑得更厲害,臉上飛起了紅霞。銀鈴般的笑聲逗弄得皇太極心跳加快,血往上涌。「天神瑪法,我被這小女子迷住了,我該怎麼辦哪?父汗早已經為我娶了福晉,可是,可是我……」他急得面紅耳赤,抓耳撓腮,更加狼狽。照說,三十多歲的人了,見了小姑娘也該心如止水了,可誰讓他是生在汗王之家呢?父汗能有三妻四妾,他四貝勒當然也可以了。只是,只是這事如何跟大福晉博爾濟吉特氏說呢?
這名美貌的小格格便是蒙古科爾沁寨桑貝勒的女兒大玉兒,她年方一十三歲,已出落得如同草原上盛開的依爾哈(鮮花)一般嬌艷美麗,她還有個年長她兩歲的姐姐大珠兒,姐妹倆是這草原上遠近聞名的金鳳凰,小小年紀,已不知引得草原上多少巴圖魯(勇士)為她們發痴發狂。寨桑貝勒府幾乎讓提親的人踏破了門檻,但兩位格格卻不為所動,一片芳心如風箏線兒一般,飄飄悠悠,飛飛蕩蕩。殊不料今日大玉兒只一眼便喜歡上了眼前這位身材魁梧、相貌堂堂的漢子。
冷靜下來的皇太極一五一十地自報了家門,這一說更令大玉兒眉開眼笑:「天吶,原來你就是建州的四貝勒,我的姑姑博爾濟吉特氏是不是你的福晉?原來我們還是親戚哪。」
皇太極聞聽更是心花怒放,忙翻身下馬上前請了一個安,慌得大玉兒也下了馬,兩人四目相對,一時竟默默無語。
「嘻!」聰明的烏蘭姑娘看破了其中的奧妙,她對身邊的女伴們一使眼色,笑嘻嘻地說到:「奴婢帶姐妹們先回去通告寨桑貝勒,讓他預備好酒飯,格格和四貝勒有話不妨慢慢說吧!」說完一抖疆繩,十幾個女郎嘻嘻哈哈飛馳而去,皇太極和大玉兒相視一笑……
天命十年(1626)初,一支馬隊冒著嚴寒,風塵僕僕地開進了後金的都城盛京。四大貝勒皇太極的宅第里張燈結綵,禮炮隆隆,皇太極親自迎接這支遠道而來的隊伍——年僅十三歲的大玉兒在哥哥吳克善台吉的陪同下前來與後金的四貝勒皇太極完婚……
「皇阿瑪,快看,那樹枝上有一隻花鼠!」
「哦?」皇太極收回了悠悠的思緒,順著福臨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見前方一株古松上,一隻小花鼠子正蹲在樹枝上「吱吱喳喳」地叫著,往下探頭探腦地看熱鬧呢。
「皇阿瑪,我要用箭把它射下來!侍衛,快把我的箭拿來!」福臨以為可以開始射獵了,在馬上興奮地大叫著。
「這可不行,這是神鼠,射不得的。」皇太極和顏悅色地對福臨說著,隨即命令索尼:「傳諭,朕要在這株松樹下焚香跪拜,以求平安。各色人等,一律停車下馬,不得有誤!」
這種花鼠,頭上背上均有黑灰色的花斑,生性頑皮,喜歡湊熱鬧。每逢它在樹洞中看見有色彩鮮艷的鳥獸或熙熙攘攘的人群經過,必定要高興得跳出樹洞,抖毛翹尾,賣弄一番。一來二去,花鼠的膽子越來越大,在眾目睽睽之下從容地搖頭擺尾,吱吱亂叫。
女真人素來認為老鼠是天神的地使和地兵,是否與人為敵,全憑天神喜怒使然。而這種花鼠能在樹枝上飛躍自如,動作敏捷靈巧,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明亮有神,自然要強出地鼠許多倍,肯定更受天神寵愛。因此,他們把這種花鼠視若神靈,每遇必拜,以求萬事吉祥如意,平平安安。
薩滿媽媽搖著神鈴,擊著神鼓,開始在老松樹下焚香跳神。跪在皇太極身後的小福臨覺得好奇,一陣東張西望之後,悄悄起身,跟在一群說拉彈唱的薩滿媽媽的身後,胡亂扭著。薩滿媽媽的祭神曲剛剛唱完,忽然又響起了一個稚嫩的童聲:「蒼天,祖宗,過往神靈,……」
「嗯?」皇太極微微一怔,定睛看去,只見福臨手持燁木杆,扭得正歡。福臨內穿明黃色綉龍長袍,腳踏齊膝的紅皮靴,頭上戴著一頂嵌著東珠的小帽,外罩一件猩紅色的緞子披風,粉白的臉上一雙大眼睛格外有神。
「這孩子,真會胡鬧!」皇太極搖著頭微微一笑。今天他心情好,若在往日,不伸手賞福臨幾個耳光才怪呢。
福臨見眾人看著他發愣,愈發得意,小嘴兒一張,接著往下唱:
「最尊貴的大神阿布凱恩都里,
我是大清的九阿哥福臨。
請你讓父王笑口常開,龍體康泰,
請你讓大清國風調雨順,平平安安。
願天神保佑我,從此一帆風順,
願愛新覺羅氏一統天下,唯我獨尊!」
在眾人的喝彩聲中,皇太極臉上的笑意更濃了。索尼連連點頭:「想不到九阿哥小小年紀,便懂得憂國憂民,皇上,他還請求天神保佑我大清國呢。真是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呀?」
「嗯,他總算沒有瞎唱,才五歲多的孩子,朕還以為他什麼都不懂呢。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哇!」皇太極捻著鬍鬚,滿臉的讚許之色。
其實,福臨是聽慣了奶娘唱的那些個民謠,爛熟於心,至於他唱的是什麼意思,他也說不準。還好,歪打正著,贏了個滿堂彩。
皇太極的大隊車馬走走停停,這一日終於來到了烏喇小天池。這裡水清潭碧,草綠花紅,馬兒見了只顧低頭啃著肥嫩的綠草,再也不願意向前多挪一步了。
其實這裡也是哨鹿的好地方。遠遠看去,美麗的公鹿在池邊用角戲水,母鹿則聳立著耳朵,睜大眼睛四下張望。
皇太極感到有些疲憊,決定就此安營紮寨,休息幾天。
秋季正是鹿群繁殖的季節,公鹿母鹿正在尋找配偶,母鹿此時尤其溫順多情。一隊巴牙喇士兵悄悄地潛入林子,身披鹿皮,頭頂鹿頭,口吹木哨,模仿公鹿的叫聲:「咕咕咕……」不一會兒,便傳來了母鹿們的輕聲回應,接著一群母鹿慢慢朝這邊走來。
「皇阿瑪,我看見母鹿來了!」
「噓——!福臨哪,趕緊趴在草地上,不要亂動,輕輕地張弓搭箭,今天皇阿瑪要與你們幾個比一比,看誰射的母鹿又大又肥!好,讓它們再走近一些,開始,放箭!」
皇太極一聲令下,第一個射出箭頭。只聽「刷刷刷」箭頭像雨點般撒落到鹿群里。母鹿受到了驚嚇,尖叫著,四散而逃。
「快快上馬!」皇太極來了興緻,跨上雪蓮似的大白馬,揚鞭催馬衝進了鹿群,隨侍左右的索尼等人不敢怠慢,緊跟在皇太極的身後,生怕皇上有個閃失。這可苦了福臨、高塞和常舒這三個五、六歲的小阿哥。他們年紀太小,沒有適合他們騎的小種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人們在鹿群里四處追殺。
「哼,不玩了,什麼哨鹿,一點兒也不好玩!」福臨恨恨地將弓箭丟在地上,使勁地用腳去跺,氣得小臉兒通紅。
「哎,福臨,咱們一起去采蘑菇吧,那邊的水邊有不少白花花的口蘑呢。」七阿哥常舒將弓箭背在身上,上前拉住了福臨。
「那是女孩子家做的事情,我才不去呢。」福臨一甩手,忽然撤腿朝鹿群那邊跑去。
「我的小祖宗,九阿哥,這可使不得呀!」一名白臉的老太監急忙追上前去,想攔住福臨,福臨機靈得像條泥鰍一樣,身子往下一滑,硬是從老太監的手指縫裡滑了出去。
哨鹿場里人歡馬叫,殺聲一片,可憐的母鹿們哀鳴著作最後的掙扎。誰也沒注意到,小福臨已經離鹿群越來越近了。「哼,我要殺死一頭母鹿,喝它的血,吃它的肉,讓皇阿瑪越來越喜歡我!」
福臨四下張望,瞅准了一頭體形較小的母鹿,悄悄地趴在了草地上,學著兔子一蹦一跳地向前移動。這裡的草很茂盛,草棵里的福臨只露出了一個頭,還真像只小兔呢。「哎呀,有好幾隻母鹿朝這邊跑來了,我瞄準哪一頭好呢?」福臨興奮不已,忙從背後拿下了弓箭。「糟糕!剛才一氣之下將所有的箭頭都踩斷了,這可怎麼辦呢?」福臨這下子是真急了,抓耳撓腮的沒了主意。「咦,我不是還背著一把短劍嗎?還是額娘做的劍套呢。」喜出望外的福臨丟下弓箭,從劍囊里取出了閃著寒光的匕首,屏住了呼吸。
幾頭母鹿尖叫著瘋一樣地沖了過來,福臨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被撞上了個嘴啃泥。「哎喲!」好像是被一隻母鹿撞到了肩膀,福臨疼得呲牙咧嘴的。好不容易鎮定下來,嘿,後面還有一隻小母鹿朝這邊跑來了。也許它以為這兒是個空當子,可以逃過一劫呢。「來吧,我看你能往哪兒逃!」
福臨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朝著跑來的小母鹿投出了短劍「嗷!」隨著母鹿的哀鳴,它渾身猛地顫抖了一下,血從它的肚子上汩汩往外流。
「噢!我射中它了!快來人哪,幫幫我!」福臨從草叢中一躍而起,那受傷的母鹿還在垂死掙扎著,它搖搖晃晃地向前跑了幾步,終於癱倒在草地上,發出了絕望的哀號。
福臨快步上前,蹲倒在受傷的母鹿前,試圖拔掉插在它肚子上的短劍,短劍已經深深地插進了母鹿的腹中,只露出一點點劍柄,福臨左右搖晃著就是拔不出來,卻弄了他一手的血。早就聽奶娘說喝鹿血能強身健體,比吃什麼補藥都好,福臨猶豫片刻,閉著眼睛,低下頭趴在母鹿的肚子上吸吮起來。
「呸!又咸又腥,噁心死了!」福臨忙不迭地扭頭嘔吐走來,原來他還以為這鹿血像牛奶一樣甘醇可口呢。
「哈哈,哈哈哈哈!」聞訊而來的侍衛、太監們和高塞、常舒看著福臨那副怪模樣,忍不住大笑起來。
「笑!有什麼好笑的!」福臨忘記了沾了一嘴一臉的鹿血有些惱怒地瞪著大家。這麼一來,大家笑得更厲害了。那個白臉老太監捂著肚子:「哎喲祖宗吶,奴才的肚子疼呀!」
或許是上了年紀,或許是體力不支,皇太極此番哨鹿收穫並不大,只射傷了一隻母鹿。眾侍衛們見皇上射箭時的手直哆嗦,又眼見受驚的母鹿四下逃散,個個急得手直痒痒但卻不敢大顯身手,生怕掃了皇上的興。草草結束了哨鹿,皇太極疲憊不堪地躺在豹皮鋪成的炕上閉目養神。
「皇上,九阿哥領賞來了。」
「嗯?領什麼賞?他做了什麼事?」
「回皇上,九阿哥親手殺死了一頭母鹿呢,他說您答應要給他獎賞呢。」
「嗯?他真的殺死了一頭母鹿?莫不是你們幾個在暗中做了手腳吧。」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奴才親手將九阿哥的小短劍從母鹿的肚子里拔了出來。說來好笑,九阿哥擊傷了母鹿,但卻拔不出他的劍來!」
皇太極喜動天顏,大為高興:「讓他進來,朕許過給他什麼東西的嗎?」他摸著後腦勺,一下子還真想不起來了。
「父皇在上,兒臣福臨叩見父皇,恭請父皇大安!」
「嗬,伶牙俐齒的,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兒。來來,到皇阿瑪的跟前來。」皇太極愛憐地攬過了福臨,可福臨卻「哎喲」一聲,抱著左膀子直叫喚。
「怎麼,你受傷了?御醫在哪兒?快傳!」
福臨的左肩膀紅腫了一大塊,御醫給搭了藥酒,疼得他呲牙裂嘴的。
「嗯。說吧,你想要什麼?皇阿瑪都賞給你。」
「你是大人,說話得算數吧?別的我都不要,只要你答應過我的那一樣東西。」
「這……」皇太極犯了難,他實在記不起來了什麼時候給這孩子許的諾?
「皇阿瑪賞你一百兩黃金,你看可好?」
「不要。你答應我的不是這個,皇阿瑪難道要反悔嗎?」福臨忽閃著大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皇太極。
「不能反悔,皇阿瑪是大人嘛,大人就應該言而有信。」皇太極起身踱著步子,隨聲附和著福臨的話,雙手一攤。「既然你一個人殺死了一隻母鹿,理應受到獎賞。這樣吧,你看皇阿瑪這帳篷里有哪樣東西你喜歡,只管挑一樣吧。」
「謝皇阿瑪!」福臨立刻眉開眼笑,規規矩矩地給皇太極磕頭謝恩,然後徑直走到了御座前,站著不動了。
「這孩子,莫非——」皇太極一眼瞥見搭在御座前的龍袍,那是自己剛剛脫下來的,難道這孩子想要龍袍?天神,我皇太極有了繼承人了,由小看大,將來這孩子一定能成就一番大事。
皇太極面露喜色,靜靜地等著福臨開口。「皇阿瑪,我要的是跟這龍袍一個顏色的黃馬褂,就像索尼大人身上穿的那樣。」
「為什麼?你身上穿的不是比黃馬褂還漂亮嗎?綉金團龍的黃緞子,不比沒有花紋和彩繡的黃馬褂更好嗎?」
「但這是我應得的獎賞呀,您不是說了在打獵時射得鹿的便賞穿黃馬褂嗎?再說,我見您身邊的那些內大臣和侍衛都穿著黃馬褂,他們整日都不離您的左右,我穿上了黃馬褂以後,也可以整日呆在您的身邊了。」
「噢——原來是這麼回事,哈哈哈!」皇太極樂得鬍子直抖,兩眼放光,大聲喊著:「來人,傳朕的旨意,給九阿哥賞穿黃馬褂!」
內侍太監尖著嗓子答應著:「嗻——!」但因事出倉促,這行營里哪來適合小孩子穿的黃馬褂?無奈之中,皇太極笑呵呵地拿過了一件大馬褂,將小福臨裹住,一把抱在了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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