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而不碌，濟群法師的無聲開示

文/金澤香

前兩天看一個朋友發了句感慨，有所觸動：「現代人個個聲稱『忙』，看似精進，也可能是貪慾。」

這麼簡單的一句，擺明了忙碌與貪念的關係。當然，不是所有的忙皆因欲起，只是有這麼一種紋理的走向而已。

在梳理忙與貪的關聯時，我突然想起曾經得以拜見的濟群法師。

2015年深秋，在國家圖書館聆聽了一場濟群法師與周國平的對談，對談主題是他們合作的新書之名《我們誤解了這個世界》。相比周先生的隨性，濟群法師的淡然自若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濟群法師童真入道，久受佛法熏習，是當代致力於內修和外弘的高僧。因見面匆匆，加之事隔一年，具體開示內容已難記清，唯濟群法師平和之氣場令人難忘。法師聲調適中，面容柔和，無論與主持人、嘉賓、觀眾對談均含笑聆聽，爾後從容道來，哪怕對方言語透露著深深淺淺的疑惑、焦慮和煩惱，他均一一承接並為之化解。叫聽的人那一顆原本躁動不已的心，瞬間安寧清涼。我甚而有種錯覺，面對求法的眾生，那天前來的濟群是菩薩的示現，因而周遭外物得靜，眾生心緒得安。那些前腳可能剛剛遭受不公，滿帶怨氣、煩躁入場的觀眾，此刻在強大平和氣場的安撫下，像嬰兒找到慈愛的懷抱，生出穩穩的安全感。

面對這種無形修為的感染力，我在心中暗暗稱奇，你並不需多麼深入地了解一個人，甚至不用聽其長篇大論，僅僅是那份心平、靜氣、淡然，就已如春風拂面，又似不經意落入心田的器物，幫你清掃累積的塵埃。終於，我們在這麼一個下午終於懂得低頭觀心，獲得片刻的耳清目明。

濟群法師常年雲遊各地弘法，並筆耕不輟，著作等身，日程並不悠閑，按常規劃分也算忙人一個。關於忙碌與貪念，我用以聯繫二者最核心的點是，忙而不樂、忙而不安。

為應對繁冗事物，多數人本著交差了事的心態，顯少能做到忙中帶樂。假若個體老闆因忙碌看到財源滾滾進而生出喜樂心，恐怕最後能做到忙而又安的人是少之又少了。

忙碌似一個漩渦，一旦陷入勢必受前後左右之驅使。為應付需求不得不加速運轉，久而久之身心麻木，忙到頭腦混沌，雙目無神，忙得沒了覺知，這些皆因慾望作祟。疲於奔命只為更多產能，與時間奔跑只為不甘人後，獲取更多利潤。如此周而復始，人成機器，慾望成主宰。若未及時醒轉，只消最後一根稻草到來，再強壯的駱駝必將轟然倒地。

忙，已然成現代人為了生存的常態。如何於忙碌之餘，保持清醒、覺知。我的答案是，親近宗教，保持心之纖柔清明，時時內觀察覺起心動念。

念頭是一匹馳騁的野馬，不加引導約束，步履雜亂紛踏草原。念頭是種子，一旦投入心田，將化為樹木，其形各異：有的滿樹帶刺，無葉相襯；有的枝幹枯黃，難以為繼；有的廣遭蟲害，苦痛難忍……唯有認知「貪嗔痴」之隱患並持戒修行，則猶擇良田而生，方可枝繁葉茂，向陽而歌。

說到底，「忙」這個現代人常常提及的高頻詞，在於忙得陷入漩渦，忙得忘了省思，忙得隨了大流。忙之漩渦並非大風大水，滿滿的皆是層出不窮的慾念啊。假若你說，我不敢不忙，如若不忙，等同停滯不前，喪失機會，生存堪憂。

君不見，濟群法師四處弘法，無一刻停歇。但他忙得有質量有呼吸有覺知，他不讓忙碌蒙蔽心靈，他未因忙碌失卻平和淡然。要想忙得有質量，並非極端地選擇裹足不前。如有一天，當你意識到你的忙已被慾望主導，並且忙得苦痛不堪，或許是時候緩緩腳步給自己一個喘息的機會了。

忙碌是一張緊密的網，是一墩厚實的牆，密不透風，令你深受其擾時，不妨勇於打破。怕什麼呢，不破不立。一如游吟詩人萊昂納德·科恩所言：「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進來的地方。」

有朝一日，若有緣相逢，期望我們都似深秋遇見的濟群法師一樣，無論何時何境自得其樂，猶如春風拂面。

此時此刻，我方醒悟，那日有緣得見氣場祥和的濟群法師，並非僅為了聆聽現場種種開示，原是為了參悟這道以身示現，無字無言，最具人生奧義的禪宗偈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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