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晉人拍了部東周題材的電視劇,演員應該穿哪個朝代的服裝? | 閑話書畫3
有人說:拍東周題材的電視劇,當然要穿東周的服裝了!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
當然,東晉人不會拍電視劇,但他們會用畫筆描繪千年以前的東周人的故事。畫中的人物一定會穿上東周的服裝嗎?咱們來看一個例子就知道了。
顧愷之《女史箴圖》局部,東晉原作的宋摹本,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這是東晉第一繪畫大師顧愷之的代表作《女史箴圖》,描繪了多位古代「好女人」的故事。《女史箴圖》的真跡早已不存,眼前這幅是北京故宮收藏的宋代摹本,同樣非常珍貴。其中一個片段就是我們今天的重點:
畫面不算複雜,內容卻相當勵志。
這個故事叫做衛女矯桓,說的是春秋五霸之一的齊桓公曾一度愛上鄭國和衛國的靡靡之音,不愛聽正統的雅樂——相當於不聽古典,改聽流行。他的夫人(一說母親)衛姬就做出表率,拒絕流行,只欣賞雅樂,最終感化了齊桓公。
畫面右邊那位氣質高雅的女士就是衛姬。大家一定注意到她頭上兩根樹枝似的裝飾品了吧,那是什麼?
馬頭鹿角形金步搖,南北朝,中國國家博物館藏
這種頭飾名叫步搖。顧名思義,它會隨著步伐的節奏輕輕搖晃,相當晃眼。步搖起源於中亞,從漢代開始流行我國,歷經魏晉南北朝長盛不衰——可衛姬不是生活在比漢代還要早的春秋時代嗎?對!顧愷之在描繪「古裝戲」的時候,似乎沒有讓演員穿上「古裝」,而是畫了「現代裝」!
然後,大家有沒有發現圖上三個人都跪坐在地上?他們為什麼不坐椅子上?
這是因為無論在衛姬所處的春秋還是顧愷之所處的東晉,椅子在中國並不流行,古人會直接坐在地板上或者席子上。千萬不要覺得坐席子很寒酸,貴族用的席子非常講究,用來壓住席子四角的席鎮更是精美絕倫:
鎏金銀銅豹鎮,西漢,河北博物院藏
直到唐代,桌椅之類比較高的傢具才被社會接受,到五代十國時期就比較普及了,到宋代更是走進了千家萬戶。所以,「衛女矯桓」這段畫面就證明:宋代畫家在臨摹《女史箴圖》時比較忠實原作,沒有把宋代常見的椅子添上去。
顧閎中《韓熙載夜宴圖》局部,畫面中有多把椅子。五代南唐原作的宋摹本,北京故宮藏
咱們再來看看畫中兩組重要的樂器:
右邊那位樂師演奏的是成組的青銅鐘,稱為編鐘。左邊那位演奏的是成組的石磬(音慶),叫做編磬。這兩種打擊樂器都是雅樂的重要組成部分。
咱們再來看看東周時期的編鐘和編磬實物:
曾侯乙編鐘,戰國,湖北省博物館藏,禁止出國(境)展覽文物
曾侯乙編磬,戰國,湖北省博物館藏
看出問題沒?東周時期,每個鐘或者磬的大小都是不一樣的!鍾和磬越小,音調越高。而在《女史箴圖》里,鍾或者磬幾乎每個都一樣大!
是因為顧愷之偷懶嗎?咱們再來看看清朝的編鐘和編磬:
上面兩組文物是北京故宮收藏的清代金編鐘和碧玉編磬,鐘磬的尺寸顯然非常整齊。原來,人們後來改進了技術,通過控制鐘壁和磬身的厚薄來調節音調了,所以外表上就沒有大小變化了。
由此可見,無論是服飾還是樂器,顧愷之基本是按照他本人所處的時代來畫的,把東晉人的生活習慣「強加」到了東周人身上。是因為他不了解「古代」的情況,還是另有原因?大家可以盡情發揮想像力。
我想,鑒於《女史箴圖》的用意是用古人的故事「教你如何做個好女人」,所以更具「現代感」的服裝和道具更能體現對當下的教育意義吧——我也就是胡亂一猜。
至於臨摹顧愷之原作的宋朝人,他們顯然是比較忠實原作的,沒有把宋人的生活習慣添加到畫面里,值得表揚!
文/博小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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