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開始的時候就是欺騙，那麼結局也必定是謊言

雨楠是我很好的朋友，畢業之後一直沒談戀愛。有段時間忽然特別開心，告訴我們她終於找到了一個適合自己的人，無論她說什麼話他都能聽懂，無論自己什麼時候想要和他聊天，即使他再忙，也會抽時間陪伴她一會兒。給她講故事，陪她聊那些有的沒的、連自己都琢磨不清的感受。

朋友們都說，這樣的男人很難得，有時間帶出來大家一起見個面啊。雨楠就說現在還不行，他在澳大利亞留學呢，我們兩個還沒見過面。

那個男孩叫L，在只有文字聊天的印象里，雨楠知道他在澳大利亞讀博士。邊讀書邊打工，每年只能回國一次，在快要過年的時候。

那段日子雨楠每天最期待的事，就是晚上和L聊天的短短一個鐘頭。

他是白天。

她是晚上。

又或者，她是白天，他又是晚上。

雨楠說，等待的人總是他。她感激他的遷就。

白天，雨楠偶爾也會打開兩個人的聊天記錄，發上那麼一會兒呆。

從五月，輾轉到了十二月。又過了兩個月，到了快過年的時候。

L快要回國了，雨楠記得他曾經對自己說過，他每年只有在這個時候才能回來一次。心裡想著，無論如何，也可以見到面的。如果他來北京不方便，那麼她就去哈爾濱找他。

可不知道為什麼，兩個人聊天時，L卻從沒提過這件事。雨楠暗示，L不回應。幾次之後，雨楠有點泄氣，於是只好安慰自己，或許是L太忙，忘記了這件事吧。

越是臨近年關，雨楠的心就越是好像被舉了起來，輕飄飄落不了地。會去理髮店做頭髮，飯也吃得很少。然後期待著過年時和L的見面——雖然他沒有提過，但雨楠相信，只要他回來，就一定會見自己的。那個時候，站在他面前的自己，可要是最好看的樣子。

終究還是按捺不住，在拎著新衣服回到家裡的那個晚上，雨楠給L發信息，問他這次回來，我們兩個什麼時候能見個面？

然後雨楠就坐在沙發上等，心裡盤算著是年前還是年後好呢？畢竟好久沒回來了，過年的時候，L一定忙著見親戚朋友。

半個小時後，終於等來了L的消息，果然，他說，過年可能會很忙……

雨楠說，沒關係啊，一個小時也好。你如果來北京不方便，那我就去哈爾濱找你。

信息框里，顯示著正在輸入中的提示。雨楠抱著手機，等待L即將給自己發來的消息。提示出現，然後又消失，過了一會兒，雨楠心裡奇怪，正要問他，L的回復就發了過來：那好，我在年前去北京找你。

約定了日期，L說他有事先去忙。而雨楠雖然做好了準備，在那個晚上，還是抱著手機笑了很久。

終於到了約定好日期的前一天，從早晨起床開始，雨楠就覺得自己無論做什麼事，都沉不下心。原本計劃好先工作一會兒的，可WORD文檔開了又關。在屋子裡走來走去，做深呼吸，又或者乾脆什麼也不做，直接躺在了床上，也還是不行。翻來覆去，心裡唯一可以想的事，就是穿哪件衣服和L見面，和他見了之後又該聊些什麼。他會不會不喜歡現實世界裡的自己？

從白天，到了晚上。

雨楠知道，L已經回國了，也許還在倒時差。可她卻覺得格外高興，因為這次，他們是在同樣一個夜晚。

雨楠想給L發條信息，問他在幹嗎。又怕他正忙，萬一打擾到了可不太好。一年沒回來了，家裡人一定有很多話想和他說吧？想到這裡，雨楠忽然覺得有點自責，她這樣把L叫來北京，會不會有點自私了。

想雖然是這樣想，但整個人很快又被期待的情緒淹沒。

然後雨楠耐心等待著。

牆上的鐘錶指向了10點。

這是以往每個晚上，她和L聊天的時間。

打開了L的聊天框。

敲了幾行字又刪掉。

該怎麼開口才好？

明天幾點到？

我去接你？

你想吃什麼？

然後，在準備所有問題的過程里，雨楠收到了L的信息：

對不起，明天家裡有事，可能去不了北京了。我們下次再見吧。

後來，雨楠說，直到那個時候，她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最讓人失落的，其實不是失敗。而是當你心裡滿滿的熱情，被全部澆滅時，只剩下濕漉漉黑漆漆的灰燼。

只不過，當時雨楠心裡想到的第一件事不是欺騙，而是擔心L家裡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自己有沒有可以幫到忙的地方。

L說沒有，等他忙完了這段時間，就會來見雨楠。

雨楠又重新開始了等待。

還夾雜著一些對L處境的擔憂——雖然明明知道，這種擔憂一點用都沒有，什麼都不能改變。但仍然沒辦法抑制。就好像她沒辦法做到，將L這個在網路里出現的，原本和自己生活沒有瓜葛的人，在腦海里像清空電腦文件那樣抹掉。

雨楠還是會給L發過去信息。

偶爾L會回復，但是很慢，有時隔上幾個小時，慢慢變成三五天。到後來那些發過去的信息，好像石沉大海，再也沒有了回復。

而雨楠再和朋友們出來玩的時候，也沒有了當初她告訴我們，自己終於找到了合適的人時，眼睛裡亮起的神采。

有關心雨楠的朋友問她說，或許是他騙了你呢？可能他從來也沒想過要見你，只不過是無聊的時候，想要有個可以陪自己說話的人。

雨楠搖了搖頭，她說自己相信L，他不會說謊。

朋友們搖頭嘆息，但也不知道該怎樣才能讓雨楠高興起來。

從那年的三月，到六月。天氣也從嚴寒慢慢轉暖。

L似乎從雨楠的世界裡永遠消失了，只是所有人都知道，在雨楠的心底，某個不被察覺的地方，仍舊有L的位置。在每次聚會歡鬧之後，沒落的目光里。在她偶然出神，久久不語的沉默里。

雨楠的眼神里再次有了光彩，是在六月末。

L又出現了。

雨楠說，她終於知道了L所有的苦衷，他家裡人出了很糟糕的事，一直跟著忙前忙後。自己的情緒也很低落，不想讓雨楠擔心，就沒再和她聯繫。

現在事情終於解決了，才覺得有必要告訴雨楠。

L在網路里出現的那天晚上，雨楠和他聊了很久，詢問他的近況，也擔心他的身體。一直都在安慰，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這次的雨楠，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對L無話不談，而是多了一層隱忍。

她沒有告訴L，這半年來藏在心底的所有思念。

但雨楠還是很開心。

是那種，整個人好像鍍了一層光般的神采奕奕。

有人曾經問他，L對她來說意味著什麼。那時的雨楠沒有回答，直到L再次出現之後，雨楠才說，她覺得，L好像是這個世界上的另外一個自己。

「如果你自己消失掉了，你會不會很崩潰？」雨楠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雨楠落淚。

因為她再次失去了L的消息。

雨楠說她早就有這樣的預感，但沒想到這次會這麼快。

原本從不喝酒的雨楠，喝醉了躺在沙發上。聚會的尾聲，所有人都紛紛離開的時候，雨楠仍舊沒有醒來。眉頭微微皺著，好像在喝醉後的夢裡都很難過。

後來，雨楠消失了一陣子。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只知道在消失之前，她似乎格外忙碌。

再後來，雨楠又出現了。

給朋友們帶了從國外買回的禮物。

她說她去國外尋找L，去了他和她說過的，居住的地方。

到了那裡之後，是一棟很大的房子，陽光很好。她走過去敲門，等了一會兒，開門的是位老人。

雨楠表明了自己的來意，然後老人搖了搖頭，說自己從來沒聽說過L這個人。

雨楠說她自己也說不清，當時心裡湧起了什麼。

失落？難過？似乎都有。卻唯獨沒有被欺騙後的憤怒。

因為在L再次消失之前，她就有了這樣的預感。

他常常說有事要忙，雨楠說那我去找你吧。L說你不要過來，我忙起來的時候會顧不上你。雨楠說沒關係，我在旁邊看著你就好。L說我說了讓你不要來。雨楠說，你為什麼總在躲我？L說我沒躲你，時間到了我會去找你的。雨楠說那什麼時候才是時間到了？你下次再消失的時候嗎？L說你太激動了，我不想和你說話。雨楠說，對不起。L說，沒關係。

從那之後，L再也沒有主動和雨楠聊過天。雨楠想著，這算是冷戰吧。然後又覺得，他這個時候，是不是也像自己一樣難過，想著想著，又捨不得讓他難過。就給L發去了信息，說對不起，我不該那樣和你說話，我們和好吧。

沒有回復。

幾天之後，雨楠又說，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

沒有回復。

雨楠看著手機屏幕，一直期待著，在他頭像的旁邊，有正在輸入的提示。屏幕暗下去的時候，她就趕緊讓它又重新亮起。唯恐錯過了什麼。

那個晚上，雨楠等了很久，然後抱著手機，眼淚一下子忍不住的留下來，一滴滴落順著臉頰，落在了沙發上。

雨楠說，她曾經覺得，只要兩個人相互喜歡，無論是以怎樣的方式在一起，都沒關係的。

只是後來她才明白，原來真實情況不是那個樣子的。假如開始的時候就是欺騙，那麼結局也必定是謊言。

現實尚且如此，更何況是相隔很遠，怎也觸摸不到的一端。

晚安。

文/勺布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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