鴨綠江河谷巡遊

由遼寧省丹東市鴨綠江邊出發向北騎摩托車跑了約700公里，一直到吉林省長白山腳下的長白縣縣城，這次騎行幾乎完整地穿過鴨綠江河谷。

從丹東出發時用手機導航，我被導到一條山裡的省道，道路寬敞潔凈，摩托車在山中迴環起伏，舒服得很。途中休息的時候，碰到幾位在這一帶打工的河南老鄉，正騎摩托車轉場。了解我的路線後，他們表示了謹慎的鄙視：這麼走有什麼意思呢？於是他們給指了一條有意思的路，一條挨著鴨綠江的縣道。他們強調，風景很好，連午飯都給我安排好了：「你要經過和平村，村口有家羊湯館，羊湯12元一份，不要吃，繼續往前100米，還有家羊湯館，一份15元，你在他家吃，丹東最好的羊湯。」

我立即採納他們的建議，雖然多走了幾十公里路，但收穫了一條完美的路線。

羊湯果然好，我喝了4碗，結果飯後犯困，幸虧風景提神。以前出差到東北不下10次，去的都是大城市，印象漫漶。但是這次一進入鴨綠江河谷，覺得一切都迥然不同了。天那麼藍，雲那麼白，空氣那麼明凈，陽光那麼耀眼……一直以為這些只有西藏才有。

沿途至少有100多公里的行道樹是洋槐，槐花開得正盛，香得一塌糊塗。每隔一段路，就會看到養蜂人的帳篷和一片片蜂箱。我從幾個九江小夥子手裡買了一瓶蜂蜜，實際上是陝西的槐花蜂蜜，因為他們剛追趕花期從陝西過來。

其實，只要挨著鴨綠江走，風景幾乎總是很好。不光風景好，鄉村好，城市好，人也好。

喝完羊湯我繼續上路，看到路邊農家有擺攤賣自己種的草莓，上前商量：就買半斤現吃行不行？結果賣草莓的農婦說：你自己上地里摘了吃吧，不要錢。

從遼寧丹東地界快入吉林界的時候，看到一座橋，我以為是界橋又不確定，問了路邊一位大爺，大爺又好氣又好笑，大概本來說話也有點結巴：「你、你、你怎麼搞的？這是我們寬、寬、寬甸（寬甸滿族自治縣隸屬於遼寧省丹東市）！」他不是逗笑，是認真的，大概頭一回見到我這麼可笑的人，所以很激動。他和那位賣草莓的農婦說的都是膠東話。朋友曾告訴我，鴨綠江河谷的居民，很多是祖上走海路從煙台、威海闖關東的山東人，他們溯河谷而上，伐木、養參、開荒種地，世代繁衍。

在吉林集安地界，趕上路邊的農家操辦婚事，請了廚師在路邊做飯。3位廚師，5套燒柴的爐灶大鍋，一字排開，煙囪像坦克的炮管對著公路，讓我見了心喜。廚師舞動著鐵鍬大小的鍋鏟在鍋里翻動，我也拿著相機在周圍上躥下跳，拍照之餘，還抽空把每道剛出鍋的菜嘗了嘗。廚師甚至給我盛了一碗蒸豬血，我以前真不知道豬血可以這麼美味。等我婉拒了新娘媽媽的邀請上路的時候，已經吃了個半飽。

很幸運，這一路的農村還沒有沾染瀰漫許多鄉村的遺棄舊屋大建「水泥盒子」的風氣，農舍幾乎是清一色的平房，很多人家都帶院子，院里種一兩棵果樹，也許院子外還有個小菜園，個別人家的圍牆還是石頭壘的，再來一條狗在柴門裡沖我熱情洋溢地狂吠，簡直太符合我腦子裡傳統鄉村的理想模樣了。

到了旅途的中點集安，河谷里氣象陡變，我眼前是綿延數十公里的葡萄園，大概因為有山陪襯，有河水滋潤，這裡比我去過的普羅旺斯和加利福尼亞的葡萄園還美。雪中採摘的葡萄釀製的冰葡萄酒，一點糖不加，好多人都扛不住那個甜，但對我這本來以愛爾蘭奶油甜酒為酒中極品的外行來說，等於發現了新大陸。

不過，這條路至少一半的魅力，來自於鴨綠江對岸。我總是忍不住向對岸眺望、拍照。看到一群插秧的農民，要拍；看到江中放木排的林業工人，要拍；看到一部汽車在跑，要拍；看到一個村莊，更要拍。那邊是朝鮮，大概是世界上不多的對中國不開放自助游的國家之一，因此也成了最讓我好奇的國家。

人拍出來只有螞蟻大小也不停地拍，拍完放大來看。到河面較窄的地方，看到朝鮮農婦在河裡洗衣，洗完衣服頂在頭上回家，都覺得是不小的發現。農民在田裡幹活兒，常常伴隨著村子裡高分貝喇叭播放的精神飽滿、鬥志昂揚的歌曲，我隔著江都聽得相當清楚。

經過了幾十個村莊，說實話，那邊的村莊除了布局整齊以外，農舍本身更符合我的美學趣味：簡單，樸實，有鄉土氣息。

對岸的山腰上有一條鐵路，有的列車只有四節車廂，兩節客車，兩節貨車，踱著方步慢條斯理地走。我真希望有機會坐坐。

我不記得走過比這更美的邊境線了。廣西和越南接壤的地方，除了德天瀑布，其他部分略顯平淡。新藏線，靠近中印邊境的地方，美則美矣，但是全無人煙，而且畢竟離邊境線還有段距離。

傍晚到了旅館，洗完澡，沖了包咖啡，加了兩勺新買的蜂蜜，感覺把星巴克甩出至少五六條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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