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難民，只有美國曾不同
文王爍
知道世界要變，沒想到變得這麼直截了當不由分說。
離開耶魯大學之前，我搜出來一些用不著的衣物，放在傑克遜研究所世界學人休息室的長沙發上。我知道穆斯塔法會取走，交給康尼迪格州難民援助機構IRIS（Integrated Refuge & ImmigrationService，難民及移民一體化服務局,康州三大難民安置機構之一），再轉交給難民。穆斯塔法是同期世界學人，來自敘利亞。
農曆新年剛過，新任美國總統川普簽署命令，禁止伊拉克、伊朗、利比亞、索馬利亞、蘇丹、葉門、敘利亞的人入境美國，無論持有什麼簽證，為期90天;暫停所有難民入境，為期120天。總統令措辭很清楚，這只是開始。
此前，剛上任第一天，川普還簽署總統令，要求立即在美墨邊境樹牆。
同期世界學人中，一位出身伊朗，一位來自索馬利亞，一位來自敘利亞，一位來自敘利亞，一位來自墨西哥，川普執政一周，被波及者已佔到近1／3。未來川普鎖國會如何擴大化，預計得嚴重一些不會錯。
來自索馬利亞的德蔻，就是那位傳承家族責任、照顧3000同胞生存的德蔻，更是難民出身。不期然地，在短短十餘年間，經歷美國從熱情擁抱到拒人門外的轉變。
難以想像的事情正在發生，美國真的開始鎖國。川普真要干，不是說說就算。行政、立法、司法，現在只有法院在擋川普的道。這件事需要人們很長時間來消化，但形勢進展速度之快讓人根本來不及消化。
美國曾經是難民的天堂。
剛到耶魯時，IRIS負責人克里斯·喬治向我們介紹，在歐洲向中東難民打開大門之前，美國多年來是全世界接受難民最多的國家，超過所有其他國家接收難民的總和。
每年，美國允許85000名難民入境，審核挑選由國土安全部負責，不分種族、健康狀況、宗教信仰、性別、年齡，一句話，沒有歧視。喬治說，美國如何對待難民，體現了這個國家精神中最美好的那一面。
美國的政策是只接受難民家庭。難民一家從機場接出來，送到當地難民安置組織租好的公寓里，所有傢具都必須是二手的。同時，要在社區里找來自同一國的家庭，為難民一家做頓家鄉飯。讓他們在最彷徨無助的時候，聞到令人安心的熟悉味道。
第二天一早，難民會被請到辦公室，當面他們說清所有事項：醫療、子女上學等等，然後會儘快給他們找到工作。當然不會是什麼好工作，基本是低級工作，無論薪酬還是地位，往往遠低於難民們在母國原來的工作。
對難民們來說，這一刻回到現實，很難接受，但最終都會接受。
「當看著孩子背著新書包去學校上學的時候，一切都是值得的。」孩子們融入美國社會的速度，會遠遠超過其父母。一般來說，難民一年內能獲得綠卡，五年後可申請入籍。
喬治說，美國難民政策既寬又嚴，寬在接收數量多，標準無歧視，嚴在難民別指望入境後靠山吃山，只能靠自已。給難民的補助水平不僅遠低於歐洲國家，還遠低於北邊鄰居加拿大——那裡新來的難民可以公費學一年語言。美國呢，喬治說，聯邦政府給每位難民撥的經費只有不到三百美元。
「當初設計這政策的人效仿美國立國之初的精神，你一無所有來到這裡，從頭做起，但只要努力，有才能，你能實現夢想。」機會給你，但移民先輩們吃過的苦走過的路，你得再走一遍。你也許在母國是大學教師，但在這裡得從清潔工做起，一點一點往上攀爬，但至少你有了這機會。
近年中東戰亂，難民驟增。歐洲打開大門，前任美國總統奧巴馬錶示美國會增加難民接受數量，但有30多個州的州長表示不歡迎難民，都是共和黨州長。好在這些在當時不過是政治表態，沒有什麼用，因為各地法院均判決其違憲，難民該去還是能去。
康尼迪格州不大，但歡迎難民，2016年安置了500個難民家庭。2015年底，現任副總統彭斯其時擔任印第安納州州長，表示拒接難民。當時正有一家敘利亞難民，已經在飛越在大洋的航班上，即將到達紐約肯尼迪機場，原準備轉機去印第安納州，現在遇阻，難民組織打電話問喬治，你們願意接收這家人嗎？
歡迎！
喬治的善舉上了《紐約時報》：被印弟安納州拒絕的難民，康尼迪格州歡迎。
時隔一年，物是人非。
耶魯大學偏在紐黑文，世界學人們來往各地通常要經過紐約肯尼迪機場，而交通不便。世界學人項目主管艾瑪推薦我們用一位Uber司機。為什麼用他？我們問。首先，他比市價便宜一點，艾瑪說，其次，他原來是位伊拉克戰鬥機飛行員，以難民身份來到美國，辛苦遭逢，現已立足，還買了兩套房子。你們不想與這個美國夢故事發生點關係嗎？
願意。
美國本是移民國家，川普卻在鎖國。他跨過了開放包容的美國立國之本，而向更古老更動物本能的歷史看齊：地盤我先入為主，後來者都是入侵者。這歷史貫穿整個動物世界和人類歷史，只有美國曾經與此不同。每個國家都以為自己有多麼獨特，但實際上他們都是一回事，只有美國曾經真正有所不同：人們相繼乘船踏波而來，以理念立國，共遵一個契約，各自實現夢想。
美國曾這樣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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