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自己從同學群滾蛋

讓自己從同學群滾蛋

檢驗價值觀究竟存在多大差異其實只需要幾個日子，9.18，12.26，我性格有比較膈應的一面，這個年紀的人還熱衷喊口號，還熱衷崇拜，隨時受不了，搞不好我就會發脾氣給臉色，所以我把自己從同學群踢了出來。那時候我對自己說：不跟他們在一個群，也許日後還能見面；跟他們天天在一個群，只會撕破臉皮老死不相往來。我們之間隔著一個叫價值觀的東西，我並沒有覺得他們平庸，但他們覺得我憤青，其實，我老早就學會了不輕易憤怒。

老老實實地說，大多數時候，我已經忘記了他們，但偶爾一些小事，還是會不自覺地想到他們中的一些人的一些事，比如，說出那句「我今後會試著做個好人」的語境。

我可能的確遺忘了一些同學，也很大程度淡漠了不少同學，但這並不表示我從心底抹去了他們，只是20年來，以及20年前，我很少過度地接觸過他們的內心世界和日常生活，所以，遺忘和淡漠不過是對平淡關係的用詞過度。

我們班同學一共21個，10個女生，11個男生，所以單出來的那個大男生就很自覺地舉手表態，我們年僅22歲的女班主任就搭配給他了，那麼我就先說說這個單出來的大男生。他確實比我們大幾歲，入學前在一家劇團工作，身上有些江湖氣，我那時單純得只跟自己的同齡人玩，所以對他，就不那麼正眼。大男生當時有個女朋友，長得很漂亮，說是畢業後兩人就會結婚，我畢業多年以後在另一個男生的婚禮上見過大男生一次，大男生當年的不羈和傲氣都不見了，有同學悄悄跟我說，他現在很落魄，不是因為工作的事，是感情，小凡跑了。我一向不認為初戀會成為終身的選擇，更不認為一個男人會因為失去某個女人而喪魂落魄，一蹶不振，但大男生似乎很多年沒有走出失去所愛的陰影中來。

大男生當年號稱大雜皮，那麼，還有二雜皮、三雜皮、四雜皮了，不過，就四個雜皮。雜皮在四川話中有些罵人的意味，但自己用，就有些反否自嘲的味道了，這就好比我常常說自己羨慕一頭飽食終日快樂無憂的豬，那麼，豬，對我而言，就不再那麼愚鈍蠢笨和醜陋了，或者，我心裡就是渴望像豬一樣愚鈍蠢笨和醜陋。

二雜皮我留到後面說，三雜皮是個女同學，就是最早抱著西蒙·波伏娃《第二性·女人》在夜裡昏暗的燈光下給女生們進行性啟蒙的那個，也是父親送我去學校遇見的第一個同班同學。三雜皮嗓音比周迅暗啞，長相比春春中性，牙齒還有些微齙，我曾說她身上最性感的就是那兩排齙牙，她十分受用，儘管三雜皮一身男兒脾性，但性取向絕對正常，鑒於這類事情屬於隱私，所以我就不講她的天方夜譚了，但我至今想來仍然大笑不已。三雜皮離婚後在我的小酒吧搞定了一個小她2歲的武警排長，後來升了副營，後來轉了業，後來他們離婚與否我不得而知，但三雜皮在3年前，果斷私奔去了卡達，那個肥得只流石油的地方。其實，我常常想起她，想她，想跟她坐在一起回憶她對某個男人說：你不是我的唯一，你也不是我最深，但你是我的最痛，想跟她在回味這句話和那些事的時候，仰天大笑。

四雜皮明裡暗裡地喜歡三雜皮，但三雜皮對他若即若離，進一步，退兩步，惹得四雜皮魂不守舍，四雜皮有些花花公子的形象，我至今認為他屬於行走江湖的那種，就是《大生活》中不時行走北朝鮮的那種人，有些小聰明，沒有大智慧，其父是川劇名丑，所以工作單位分配得不錯，但文藝團體後來都改了制，老子的榮耀沒有繼續輝映在兒子身上，我最後一次見他也是多少年前，他去朋友辦的民辦高校做助理，助什麼，我不清楚。

我想說我丟失的那個長得像英格麗·褒曼的朋友，但我不知從何說起，我真的金盆洗手不打麻將了，網上都不打了，我始終無法釋懷因為麻將桌，我誤了她的電話，從此誤在茫茫人海中，我們倆很多時候像一個人，卻又那麼不同，我不知道她現在哪裡生活，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小貝比了，如果有，會不會很像她，漂亮，高貴，又特立獨行。

廖妹前些日子給我打電話說到北京，碰巧我在成都，大家都覺得遺憾，這一別，又是三年半。廖妹是工人子弟，父親走的早，家境很寒微，卻也懂事的早，我們那時候常在一起，合得來，我工作後見她母親的次數比見她多，這不太有趣，我和她母親經常在同一個菜市場出入，所以，廖妹的生活我總是知道的。她還干老本行，搞藝術，這年頭，能將藝術進行到底的，已經不多，但我們班同學，一往無前的竟然不在少數。

我幾年前見過成，跟學校時候一點沒變，還火爆爆地談他的戲劇創作，原以為把他下放到鄉鎮做鄉長會變得世俗一些，現實一些，可我發現，他自始至終依然是那個沉陷在藝術中不能自拔的狂熱創作者，僅此一點，就足以讓我回到從前那個充滿了理想主義的火熱年代。

再近一些時候，我還接到平的簡訊，說她常會到北京一些影視公司討論劇本的事，希望能見我一面。她寫小說，寫舞台劇本，現在又寫影視劇本，我都不訝異，跟我三天打魚兩天晒網寫博客一樣，是個丟不掉的習慣。我真的有20年沒見她，最後一別，是我送她去的車站，我說，我們倆最後離開，你送不了我，就只有我送你，我們沒有哭，知道相逢總會有時，可20年來，我們從未相逢，恍若從未相識一般。

我要特別說說躍躍，很可能這不是我第一次提起他，但最多也是第二次，躍躍跟我們班同學哪個都不近乎，他很可能比我們更早懂得如何跟老師打交道處好關係，以至於我們去望江公園集體罷考喝茶的時候，他竟然擅自脫離組織，但即使是全班同學都不搭理他的時候，我也沒有給過他臉色看，所以，躍躍還敢壯起膽子跟我開幾句玩笑。躍躍在那一天，就是那一天，跟音樂學院一個女生被翻紅浪成一統，結果被剛上街敲打完《哭皇天》的同學們回來抓個正著，他不幸被攆出寢室流落到演員班，演員班小同學乾脆捲起他的鋪蓋卷從窗戶上扔下6樓，樓下正好是一臭水凼凼。躍躍後來留校了，但很快因為被檢舉為當代陳世美打回原籍，躍躍回原籍後覺得無臉見人，便幹上了買賣，不曉得靠啥子起了家，反正後來租了後宰門一條街的鋪面，租期為20年，或者更長，從此當上了蹺腳老闆，據說有一次同學小範圍聚會，他要買單，被我們班男生強烈斷喝，再後來，他在荒郊野外出了次車禍，電話求救林師兄，林師兄挽救了他於既倒的生命，躍躍重出江湖後，說了一句我至今覺得精闢的語言：從今往後，我一定會試著對大家真誠一點，一點，哪怕只是一點。他說這話，我喜歡。

林師兄是大師兄了，學過表演，腰身一扭，哪裡是翩翩小生，分明是一青衣小旦，蘭花指妖翹得我架勢翻胃，但我並非與林師兄不好，上學時他坐我後排就像是個大哥，工作後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後來做廣告公司穩定下來，現在寫字樓就買在我住家附近。他掙了些錢，把女兒小小年紀送到新加坡洋盤，結果老婆娃兒悉數水土不服，散出去的銀子頃刻間打了水漂，林師兄想得開，錢嘛，紙嘛，花嘛，花完了又掙嘛，掙得完嗎？那是，反正都掙不完，掙不掙，就那麼回事了。

我得說寰寰，我們倆就是好，一直好，我學會喝第一口啤酒的時候肯定是我們在一起，那一年，那一天，被催淚瓦斯熏得連連後退的也肯定是她在我最近的身邊，後來參加工作，她那個單位之遠，每次騎車去見得到牛耕地，所以每逢周末她都過來跟我擠一個被窩，我開小酒吧，她幫我打理，還挨了刑警隊長一大拳，飛出去老遠，我幫她找補回來時，她順勢上去跳起腳腳給了刑警隊長几大耳巴子。有一年校慶，寰寰問我去不去，我說不喜熱鬧，她說她想去，我說那我去，但你知道，我是為了見你而去，結果我們倆顛顛兒的到學校，飛叉叉地把人家淼淼喊成躍躍，搞的淼淼悲痛欲絕。

我之所以把二雜皮留到後面說，是曾經想要知道他現在如何。但我終於沒有開口，實際上，很多事已經不用再開口了。他父母離婚早，每月生活費總是這個覺著那個給了，那個覺著這個寄了，往往倆個都不給，而我那時因為悲憫因為憐惜，總是想方設法摳出來給他，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在女生寢室的這頭，聽到男生宿舍的那邊有《一剪梅》的歌聲響起，後來大家互相在畢業紀念冊上留言的時候，我正好出差在外地，回來後，他的留言是一朵梅花。但那以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偶聽同學說，他跟一個表演藝術家的女兒結了婚，抱養了一個孩子，那孩子長的好看，於是表演藝術家就說，你們做哥哥姐姐吧，這孩子今後管我叫媽，真叫一個稀里，真叫一個糊塗，再後來，連聽說都沒有了，這樣算來，果真也是20年。

老咪，我偶爾還見，先前去她那兒借書，後來是惦記她的甜水麵好吃；小巫，只記得白白凈凈的樣子，不曉得現在何處；偉哥，小白豬，在上海，做餐飲經理，我去上海，偶爾白吃他一頓；對了，還有班頭兒，當年他給我留言說：你的詩心在我心中蕩漾，其實這話該我對他說才是，據說，班頭兒終於出詩集了；小捷，蔡姐，小亮，從他們在群里的言談推斷，應該都過得不錯，所以他們才會覺得我也挺作的。

人生，真的是奇妙的東西，同樣的白紙，繪成了不同的色彩和景緻，有些色彩可以與其它色彩水乳相融，而青春終將散場，我是那棵隔絕疏離的孤松。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