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銀行家之死

布達拉宮的佛迎來送往，看著信眾們來了又去，沒有任何錶情。

倉央嘉措走在拉薩的街頭，拿著酒瓶，看著心愛姑娘家裡的燈火，一瞬間大雨滂沱落下，他跪在雨中去求他的佛「你不願眾生辛苦，為何卻獨禁錮了我」。

很多年以後，他死了，這個問題沒有人繼續問了，他下了地獄。

他問：「為什麼我下了地獄」，沒有任何回應。

面前是一片黑暗，他摸索著往前走，找不到牆壁依託，便踉踉蹌蹌，飄飄蕩蕩。

眼前突然一片金光閃過，他以為是他的佛，急忙俯身參拜，良久，卻聽不到一點聲響，抬頭，座上確實坐著他的佛，但仍然冰冷，仍然一言不發。四周是同他一樣的人，他們五體投地，只為參拜他們的佛，在這裡，好像大家都忘了自己已經死了，只記得自己相信座上那冰冷無情的雕像，相信他所承諾的一切美好。

有人來了，腳步身沉重，好像戴著極重的鐐銬。果然，一個婦女出現在眼前，她低著頭，凌亂的頭髮遮蓋了她的面龐，身上衣衫襤褸，幾乎已經衣不蔽體了。

那佛說話了「跪下」

那婦人跪下了，不發一言，但是她抬起了頭，問「這是哪裡」，她長得很好看，一雙眼睛清澈地看著座上的雕像，那眼睛裡面有光。

佛回答說「地獄」

她笑了「地獄也有佛嗎」

佛說「我看得到一切罪惡，所以我在這裡」

「我有什麼罪惡」

「殺人」

「我殺了誰」

「一個銀行家」

「可是他也殺了我」那婦人隨即向四周望去「他也死了，他為什麼不在這裡」

「他上了天堂」

「憑什麼」那婦人的語氣不再冷淡，她瞪了那雕像一眼，但那雕像發光了，那光刺傷了她的眼睛，她沒有動，只是淺淺地哀嚎了一聲，然後等候回復。

「這是你不敬佛的懲罰」

「你還沒有回答我，他憑什麼可以上天堂」這一次，她咬牙切齒，那雕像的手向前伸展，隨即那婦人的牙便已全部落地，她滿嘴血，也不用手去擦一擦，咧嘴一笑，問「他憑什麼可以上天堂」

回答說「他為人類創造了財富，並且被你謀殺，他應該上天堂」

婦人不再安靜，伴隨著鐐銬沉重的響聲，她開始大笑，沒有牙的一張嘴迅速張開，鮮血還在流，像血盆大口要吞噬這個世界。

佛打斷了她的狂笑，用手裡的槍，罪名是褻瀆神明，她的罪惡還沒有申訴，就再一次死在了地獄，她倒在地上的時候衣服口袋裡掉出一張銘牌，那小小的銘牌已經被血污覆蓋，只隱約看得見「工廠」兩個字，她的手上滿是傷口和繭子，還帶著機器轟鳴的痕迹。

現場很快清理乾淨了，審判繼續進行，下一個帶進來的人衣著要體面得多，西裝革履，但他滿臉憔悴，像是沒睡醒的樣子。

同樣的問題「我在哪」

「地獄」

「啊？」他疲憊的眼睛充滿了驚訝「為什麼」

「你沒有完成自己的工作就死了，因此下了地獄」

「啊？」他還是很茫然

那雕像說「半夜兩點半，你猝死在辦公室，丟下了老闆交給你的任務」

「我記起來了，為了那些任務我已經連續加班兩周了」

「並且你沒有按時完成任務」

那男人還是一臉驚訝「原來賣命工作最後要下地獄嗎」

「這倒不是，主要是因為你沒按時完成任務」

「我老闆呢」

「他還有五十年的壽命，他死後會上天堂」

「我妻子兒女呢」

「他們應該活不長了，畢竟你死了他們就沒了依靠」

那男子直起腰來看著佛道：「我努力讀書努力工作，可是還是買不起房子，於是我更加努力，現在我死了，我的家人也得不到一點補償嗎」

「得不到，你並沒有買保險，沒有人有義務幫你家人」這句話說的很冷靜，就像雕像用的石頭一般冰冷。

「可是我買不起保險啊」

雕像嘴角動了一下「我早已不管紅塵俗事，沒興趣知道你的境況，現在接受你的懲罰吧」

於是一聲槍響，淹沒了那男人最後的聲音，「可是，你不是佛嗎？」

佛什麼都沒聽到，他暫停了審判「本座和耶穌約了下午茶，剩下的明日再審」

於是天地重歸黑暗，所有人坐在黑暗中，回憶著剛才的死亡。倉央嘉措打坐在原地「我放棄了我深愛的姑娘，我聽從你的教誨，我追求兩全其美，最後卻落在血腥的地獄，既然如此，為何我要屈服。親愛的佛，你循循善誘，用美好的愛把我拉進你的懷抱，最後卻這麼快把我放棄」

佛和耶穌的下午茶很豐盛，他們在餐廳訂了很好的位子，因為他們從天堂的銀行家和資本家那裡拿到了無數供奉，他們雖然屬於不同的地區，所幸喜歡的東西都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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