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智慧會統治人類嗎？

二十世紀第一年的初春，廣東青年梁啟超用如椽巨筆熱情謳歌道：

今日之責任，不在他人，而全在我少年。少年智則國智，少年富則國富，少年強則國強，少年獨立則國獨立，少年自由則國自由，少年進步則國進步，少年雄於地球，則國雄於地球。

二〇一六年十二月，群學書院與南京弘光中學聯合啟動了「大學名師走進中學課堂計劃」。

我們深知，在社會大變遷，價值觀大動蕩的當今中國，每一個孩子的知識結構與價值立場，都關乎這個國家未來的方向。在我們看來，最好的教育，不僅是傳遞外在的知識，更要挖掘孩子內在的潛能。能夠激發孩子進行自我教育，才是真正好的教育。

本文是2017年6月7日，南京大學軟體學院副教授劉嘉在弘光中學的講演「人工智慧與人類未來」實錄。特別感謝以下老師對群學書院「大學名師走進中學課堂」計劃的無私支持與古道熱腸，知識與智慧，就是這樣一代代薪火相傳的。

武黎嵩博士（南京大學歷史學院院長助理）

主講：禮與仁，孔子思想的兩個維度

陳鵬飛博士（南京大學長江學者特聘教授）

主講：探索宇宙奧秘—太陽黑子與地球

陳昌凱博士（南京大學社會學院心理學名師）

主講：無處不在的心理學

劉嘉博士（南京大學軟體學院軟體工程名師）

主講：人工智慧與人類未來

楊渝東博士（大學名師計劃執行人）

周易弘（南京弘光中學校長）

少年強，中國未來就有希望

人工智慧那些事兒

——講給初中生的人工智慧課

講演 劉嘉

文字整理 朱晨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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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今天來跟大家講人工智慧，其實我有點緊張。因為你們都很厲害，懂的東西比我多得多。年輕一代懂得比老一輩多，這是世界的趨勢。你們的爺爺奶奶這一輩，他們有很多方面都不如你們的爸爸媽媽，你們的爸爸媽媽會教你們的爺爺奶奶很多事情，然後你們會教你們的爸爸媽媽、爺爺奶奶很多事情.

為什麼會這樣呢？因為在爺爺奶奶這一輩開始，這個世界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更快速的變化。而你們會越來越發現，你們比父輩、祖輩都厲害，這是必然的，因為小朋友一定比他們的爸爸媽媽厲害，這才是人類社會前進的動力，否則人類社會就沒法前進了。

我博士畢業時曾給自己買了一個禮物，一個叫iPod的東西，裡面可以存一千多首歌曲。而在那十年前，我為女朋友買的CD機，一張CD只可以存十首歌。十年之內，一個便攜設備里可存儲的歌曲從十幾首變成了一千多首。你們現在玩iPad 、iPhone，可能再過十年，這些東西都已經過時了。10年或20年以後，你們對iPad的感慨就會像我現在感慨小時候玩泥巴一樣。因為這個世界變化太快，而且以後會越來越快。

我的一位老師，凱文.凱利，也是我一個很好的朋友，我們經常聊一些關於未來的事情。他在20年前寫過一本書，對現在做了很準確的預測。可是我們現在再也沒有人有能力對未來10年、20年做預測。因為世界發展實在太快。甚至我們還沒有來得及想像未來是什麼樣的時候，未來就已經發生了。

劉嘉老師

02

我們解釋未來會加速發展，常常用一個理論，叫奇點理論，我們也稱之為「嚇尿指數」。

大家都看過穿越劇吧，如果把250年前的乾隆皇帝拉到現在，他是不是會嚇尿？他會看到我們現代人可以通過一個方塊跟遠在千里的人聊天，天上還飛了很多鐵鳥，很恐怖，對不對？乾隆皇帝他完全不能理解這件事情，更無法對他解釋互聯網、空間站、航天技術、大型的量子對撞機這麼多複雜的概念。

可是如果四爺被我們嚇尿，他回去的時候一定心裡很不平衡，他想「我一定要把我以前時代的人拉來，讓他也嚇尿！」那他應該往前多少時代？再往前走250年可以嗎？再往前走250年是明朝，肯定不會嚇尿，因為沒什麼區別。我們的生活沒有發生大的變化，我們仍然住在房子里，仍然用牲畜拉著車，仍然在吃那些食物，仍然看到的還是那些事兒，種地是我們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要往前走多少年才能把那個時代的人拉進來嚇尿呢？

我們一般認為是12000年前，也就是公元前12000年第一次農業革命，人從洞穴里走出來，那個時候不打獵了，我們種莊稼。從那個時候開始，我們發現人類社會不一樣了，那個時代之前人類是沒有房子住的，那個時候沒有被子，蓋點茅草，沒有衣服，披張獸皮。那個時候的人拉到清朝才會嚇尿。多麼恐怖，還有房子住，有大片的莊家，我們有強大的帝國，我們還可以訓練動物，我們有馬有豬有牛。

再往前呢，10萬年前，當猿人剛剛開始直立行走的時候，他會對於公元前12000年前的人類種莊稼這件事情嚇尿，他發現居然你們會用火，你們還會用輪子！

嚇尿指數的時間間隔在不斷縮小，我們從10萬年變成12000年又變成了幾百年。如果這個規律是存在的，那我們未來的嚇尿指數會不會越來越短，會短到什麼程度呢？也許真的有這麼一天，晚上睡覺，第二天早上醒來嚇尿了。這個點，這個轉折的一天，叫做奇點理論，是機器人時代和人類時代融合在一起的那一天。

但我不贊成這個理論，我認為不會發展到這個程度，某一天晚上醒來第二天就不一樣了。但我認為這樣的規律一定會完全繼續下去，不可否認的一件事是我們的時代發展越來越快。也許十年以後，你們會發現用的東西變得完全不一樣，會發現現在的人好傻，拿著一個磚頭一樣的東西（ipad），還要用手戳，也許那個時候我們不是這樣的生活方式，也不是這樣的交流方式。

劉嘉老師講演現場

03

同學們，你們長大以後想做什麼？小時候，我們只有兩種職業，工人和農民，可是現在你們父母的朋友都很少有工人了，你們可能都沒有見過農民。

而我長大之後發現有一個很好的職業，就是我現在做的職業，叫工程師，軟體工程師。那個時候覺得這是多好的職業呀，例如比爾.蓋茨，扎克伯格，他們很有錢很成功，改變了這個世界。

可是未來再過20年，用不著20年，你們就會發現工程師這個工作並不好。就像我們以前一樣，認為農民是最重要的職業，但是現在已經有大型的機器可以去收割莊稼。後來我們覺得工人是很好的職業，但現在我們有機械手去製造東西，工人只需要在生產線上按動按鈕。再過十年你們會發現，工程師也沒什麼好的，也只是在機器旁邊敲鍵盤而已，沒有什麼特別。

但是除了農民、工人、軟體工程師之外，還有很多職業，比如說教師，這些職業有沒有可能被機器替代呢？比如說老師有沒有可能被機器替代，機器人每天給你們上課，跟你們聊天？還有醫生呢？例如大白這樣的機器人為你看病。計程車司機呢？現在已經可以實現無人駕駛，未來的五年之內我們就可能迎來無人駕駛技術用於民用。廚師有可能嗎？也有可能。

我們現在可以在自助機上買飲料、果汁，還有什麼不能被取代的？那我們以後幹什麼工作呢？我們有沒有問過自己呢？未來你們準備幹什麼，這個工作不會被機器取代。

我們普遍認為有些工作不會被機器取代，比如畫畫、音樂、拍電影。美國麻省理工大學有個實驗室叫做EMI（人工智慧音樂作曲系統）創作的一個模仿巴赫風格的讚美詩作品，他們把巴赫的交響曲輸入電腦，電腦會按照他的風格再做一個曲子，然後把這個曲子放到音樂廳里去演奏，現場觀眾都沒有發覺這不是巴赫作的音樂。所以音樂其實也是可以由機器做的，畫畫也是可以的。我們發現藝術這件事情也許並不是我們想像中的完全不可取代。

我們有很多工作，越來越不需要人。現在你們題目做錯了怎麼辦？可以直接到網上找找答案。以前我小的時候，為了找正確答案，除了找學霸的答案抄一下之外，沒有其他的道路。而你們現在有更多的道路，你們用機器來越來越多的幫助你們。

我小的時候清楚的知道有哪些職業可以選擇，而且到我選擇的時候那些職業都還在，只看你各自的能力而已。而未來我們可能不知道要選擇什麼職業，因為現在很多職業，未來有沒有都不知道。所以這就是你們要面對的世界，一個機器智能即將會到來的世界。未來一定是我們想像不到的時代，沒有辦法做預測的時代，也是我們面臨最大變化的時代。

小聽眾們聚精會神

04

下面，我給大家介紹兩位跟你們同齡的小朋友。

第一個小朋友叫做沃森，他的爸爸叫IBM，他11歲，2006年出生。他是一個機器人。他已經獲得了很多成就，其中最大的成就是2011年在美國最頂尖的提問比賽「危險邊緣」中戰勝了人類冠軍。就是說他在人類的問答節目中獲得了冠軍。

要做一個可以搶答的機器人，大家覺得需要做哪些事兒呢？

第一，他一定要能聽懂老師提的問題，他要理解我說的是什麼；第二個，他可以把理解的問題到自己的知識庫里去找到答案；第三個，還可以用人類的語言把它說出來。

沃森這個小朋友學習這件事用了多長時間呢？六年，他就戰勝了人類。六年前，就是2011年，他是不懂中文的，現在懂中文了。後來的六年里，他又學了各種各樣的東西。他有很多的分身，有的幫別人做問答，有的幫別人解決問題，有一個分身特別厲害，開始幫人類醫生給患者看病。

2016年日本有一個腫瘤醫院，來了一位白血病患者，吃了葯很長時間不見好轉，醫生把這個病例發給沃森學習，他找了上千萬個病例，然後發現這個白血病是一種非常特殊的白血病，給了一整套的解決方案，後來這個病人就有了好轉。我們發現，對於一些簡單的病，他用最快的速度就可以做診斷，給人類帶來很大的幫助。你們現在去醫院，還要排隊、挂號、還要抽血化驗，未來在家裡真的可能有個大白幫助你。

那以後我們還需要醫生嗎？很多同學認為是需要的，我也認為需要。為什麼呢？因為計算機只能是人類教給他學什麼他才能學什麼。人類已經治療了很多很多白血病症，所以計算機才能從這麼多病例中找到一個可能跟這個患者相似的病例。

但未來有沒有可能發生機器不滿足於人教給他的知識，「他」自己學習呢？也許「他」未來能夠發現有很多很多知識可以學，未必要人類教給「他」，「他」可能在醫學上，在很多方面來幫助我們，那麼，「他」會不會不滿足人類所教他的東西呢？那麼就有個問題，什麼叫「滿足」？沃森沒有思想，沒有情緒，所以我認為這種情況暫時不可能發生。

小聽眾們聚精會神

05

我們介紹另外一個小朋友，「他」叫阿爾法狗，七歲，2011年出生。因為每一個人類個體都不可能教「他」打敗柯傑，所以他怎麼下敗柯傑是他自己學的。阿爾法狗不吃飯，不喝水，不睡覺，他每天都在不停的自己跟自己下棋。但是有一個沒有辦法解決的問題，就是「他」下敗了柯潔，「他」一點兒都沒有開心，他完全沒有喜悅感。他沒有說我下敗了柯潔，晚上去加個餐去吃小籠包？「他」沒有情感，他不會快樂，不會悲傷。在半年前第四局輸給李世石之後，他繼續晚上回去，自己和自己下去下棋。感情很重要，是高級智能，未來機器也一定會有嗎？另外，阿爾法狗已經下敗柯潔了，在圍棋界他已經是所向無敵，下一個高峰是什麼呢？還有什麼人類的遊戲比圍棋更厲害呢？你們覺得麻將是人類智慧最後的堡壘嗎？看上去麻將要比圍棋low一點，那麼阿爾法狗能不能打敗麻將的人類高手呢？麻將和圍棋的區別是：打麻將時別人看不到你的牌，而圍棋則是全部可以看到。麻將等牌類遊戲，是非完全信息動態博弈，而圍棋、象棋、五子棋都是完全信息動態博弈。阿爾法狗目前在完全信息動態博弈中可以戰勝人類，但在非完全信息動態中還無法戰勝人類，因為非完全信息動態博弈的複雜度遠遠超過完全信息動態博弈，也就是麻將的複雜度要超過圍棋。

日本設計的一個麻將人工智慧叫「爆打」，從15年9月份上線到現在，與很多日本國內、全世界的麻將高手競技，「爆打」最後成績穩定在七段，七段以上的人佔5%到10%，也就是說「爆打」可以成為前10%的高手，但他戰勝不了最厲害的高手，因為麻將遠遠比圍棋要更為複雜。

講演現場

06

同學們，你們覺得機器智能最終能否全面超過人類智能？

人類造出來的東西可以比人更強。比如車跑得比人快，用望遠鏡可以比人用肉眼看得更遠，人類造出來的東西超越人類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為什麼人工智慧不能超越人類呢？

我們從仿生學的角度來說，我們得先回答一個問題：智能是什麼呢？比如，我們可以讓機器看得比人的眼睛更遠，我們知道「看」是什麼，我們知道如何去度量「看」，我們知道「更遠」是什麼。

可是，我們知道如何去度量智能嗎？以前我們通過智商來測試，可是智商只是智能的一小部分。我們知道你比誰聰明，聰明在什麼地方嗎？

我們開始說的智能是專家系統，比如諸葛亮給趙雲三個錦囊，這就是專家系統。後來我們說的智能是黑盒系統就是阿爾法狗和沃森乾的事情，比如把一百道數學題告訴阿爾法狗，然後讓他自己去學習。這就是阿法狗下圍棋的邏輯，這是機器學習領域中的深度學習和強化學習。

現在很火熱的一個領域。還有第三種方式，就是靠仿生。如果讓機器不再去學習，而是直接模擬人的大腦，把機器構建成與人腦一樣的結構，有沒有可能？這非常難，未來也許有，但現在非常難。

舉個例子，我們覺得機器很能幹，讓機器拿起桌上的一杯水。對我們人類來說很簡單，但對機器來說非常非常的困難。首先要看，想像距離，判斷距離，然後要抓住，要判斷手上肌肉的力度，抓鬆了抓不起來，抓緊了就捏碎了，還有拿起來找到這個位置再放下來。這裡面包括我們的肩膀、上臂、下臂、手指關節都要參與。

再比如說上網輸入驗證碼，對我們來說都是很簡單的事情，但是對機器來說非常困難。總之，我們人類覺得非常複雜的事情，對機器來說可能是極其簡單的，比如說看一本很厚的書，我們要用很長的時間來看，但機器看得很快。這也就是我們和機器的區別，我們覺得很簡單的事情，機器其實做不來，我們覺得很複雜的事情，機器覺得很簡單。

未來可能是什麼樣子呢？我認為是我們和機器一同成長，一同進化，他是你們的好夥伴。阿爾法狗戰勝了柯潔，我們從阿爾法狗身上看到了很多以前從來沒有想到過的奇招，我們去學習這些奇招，讓人類得到進步。我們跟沃森學習，能看到人類醫生以前思考的局限性。

我們做的所有事情是為了讓人類有更好的發展。你們的未來一定是和計算機一起成長，因為我們有兩種智能，一種是計算、思維這樣的晶體智力，一種是觀察、想像這樣的流體智力。未來是為你們準備的，未來也一定是一個比現在更好的未來。

最後出兩道思考題，一個問題是：「人類智能未來會統治人類嗎?」第二個是，如果人工智慧統治了人類，人類如何殺死人工智慧？歡迎大家一起交流。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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