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黃土地
張呈明,男,1967年出生於孟子故里鄒城市,系中國散文學會會員,中國西部散文學會會員,山東省散文學會會員,山東小小說學會會員、濟寧作家協會會員、鄒城市作家協會理事,鄒城市作家協會黨支部委員。自幼熱愛文學,1996年開始業餘文學創作,至今為止,已在《時代文學》《山東文學》《當代小說》《參花》《小小說月刊》《青海湖》《新課程報.語文導刊》《聯合日報》《廊坊日報》《濟寧日報》《檢察日報》等刊物發表小小說、散文、散文詩300餘篇。2006年12月由華藝出版社出版《張呈明小小說自選集》、2012年11月由中國香江文藝出版社《母親屬蛇》,2014年1月由中國戲劇出版社出版散文集《醉秋》,2016年10月由中國書籍出版社出版《一抹鄉愁》。小小說《娘》2000年7月獲春筍杯全國小小說大獎賽三等獎、散文《千古嶧山話奇石》獲第三屆全國人文地理散文大賽二等獎、2015年9月獲首屆全國孔子文學獎、鄒城市第二屆孟子文學獎、第三屆孟子文學獎、鄒城市首屆王粲文學獎,2016年6月獲首屆蒲松齡散文獎二等獎;鄒城市首屆「鄒魯文化之星」。
土地是生命之源,人一生下來就和土地有了親密的接觸,所以才叫「呱呱墜地」。不管是黑土地還是黃土地,都是人類共同的母親。她無私地用豐沛的乳汁哺育了生命,繁衍著人生。所以,早在六十多年前,著名的詩人艾青就用他那飽含深情的詩句來抒發他對大地母親的熱愛:「為什麼我的眼裡常含著淚水?因為我對這片土地愛的深沉......」
我的家鄉東故村處在魯西南白馬河東岸的沖積平原上,村莊沒什麼特別之處,唯一與其他村莊不同的就是村莊以北是黑土地,村莊以南是黃土地,以村為界,涇渭分明。獨特的地理地貌賦予了村莊與眾不同的個性,讓一輩輩的庄稼人魂牽夢繞、生死不離。
黑土地
黑土地的名字是較之於黃土地而來的,占我們村土地總畝數的近三分之二,所以說黑土地也是村莊的主要土地資源。據測驗,黑土地的有機質達到了百分之十以上,最適於小麥、大豆、玉米等農作物的生長。
每到秋耕時節,當雪亮的犁鏵插入黑土地,隨著機器的轟鳴,一道道黑黝黝的泥浪被翻起,一股來自大地深處那特有的氣息湧入鼻端,沁入到五臟六腑。這是生命的氣息,這是希望的消息。於是,滿臉皺紋的父親伸出顫抖的雙手,彎下腰捧起還散發著熱氣的黑土,湊近再湊近,幾乎將這捧土貼到臉上,眼中滿是深情。
這黑土地和人的脾性也十分的相似。耕翻的時機一定要掌握好,就是農家常說的「墒情」。墒情適宜的時候,耕翻的垡頭摔下正好破碎,稍稍晾曬一下,再用大耙橫豎耙上兩遍,調上畦牆,最後播上麥子,這才算大功告成。但是,這種情況極難把握。耕幹了,會掀起一塊塊大的土塊,我們當地人都稱之為「坷垃」,而且很難破。現在農業機械化了,有了旋耕機,一切都迎刃而解了,而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這可是讓村莊的人們最頭疼的事。
記得是剛剛分田到戶的那一年,當時耕地已經有了拖拉機,但是還沒發展到有旋耕機的地步。這一年的秋耕墒情沒有掌握好,地幹了。拖拉機艱難地將犁鏵插入到變得堅硬的黑土地里,冒著黑煙掀起了一塊塊比臉盆還大的土坷垃。當耕完最後一犁的時候,滿地都是大坷垃,幾乎沒有一點綿和土。
那一年我十七歲,剛剛初中畢業。第一次學著干農活,黑土地就給我來了個下馬威。看著滿地像臉盆一樣大的土坷垃,我的頭一下子愁得比滿地的坷垃都大。舉起鐝頭往下使勁砸,震得肩膀發麻,手腕生疼。但是,大坷垃變成小坷垃,還是沒有綿和土。一個上午沒下來,滿手都是大血泡。鄰家的一個同姓的大老爺,面對滿地的大坷垃,愁得一屁股坐在地頭上痛哭流涕。我中午回到家,雙手疼得拿不起筷子。那一刻,我深深地體會到了做一個農民的艱辛。
然而,如果耕濕了會不會好一些呢?也不行,如果耕得濕了,翻出的黑土就像鰾膠一樣,黏黏的,甩也甩不掉。而且,等幹了以後異常的堅硬,宛如石頭一般,一砸一個白點。於是有了一句順口溜「干如焦渣濕如鰾,不幹不濕扣不掉」。
播完種子,沒有土,只有滿地的坷垃,那就用坷垃蓋上種子吧。最後再澆上一遍透透的水,就這樣,勉強完成了秋種。
就是這樣一種土地,卻是種啥收啥,而且非常的肥沃。看吧,不管是麥子還是玉米,從地里一露頭就有了一股子生氣。於是盤根、分櫱、抽穗、揚花、成熟、收割。一道道工序有條不紊地走下來,半年多的時間也過去了。望著金燦燦的小麥、玉米,一切的苦累都煙消雲散了,心中只有豐收後的喜悅。
經過一輩又一輩的驗證,黑土地產出的小麥特高產,一般畝產達到一千二百多斤。不用施肥都能穩收八九百斤。有一個小故事為證,有一個以懶出了名的懶漢,這年分到了一畝多的黑土地,他沒有農家肥,又沒有錢買化肥,在秋後草草播上十多斤麥種就完事了。到了第二年麥季,他依然打了一千多斤的小麥。
這村北的黑土地產出的小麥是公認的高質量小麥,打出的麵粉不僅比黃土地的小麥白,而且異常的筋道,蒸出的饅頭有嚼頭、香。
黑土地的個性有些像我們魯西南的農民,堅韌、勤勞、樸實、內秀。俗話說,地是黃金板,人勤地不懶,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它默默地走過春秋冬夏,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養育了一輩又一輩的庄稼人。
黃土地
過了村南的小河溝,就是清一色的黃土地了。
這黃土地性子綿,好侍弄。經過耕翻後,稍稍耙上一遍就成了細細的土面。據老輩人講,這南坡的黃土地在解放前是一望無際的鹽鹼地。一到夏季,經太陽一曬,白花花的一片。種啥都不老實長。每年種的小麥到收割的時候,站在地頭都能看到藏在麥子地里的老鴰。於是乾脆就只種高粱或者地瓜。
不料,種上地瓜卻有了意外的驚喜。原來這地瓜喜愛黃土的秉性,到了秋後結出了一窩窩碩大的地瓜,而且口感都非常地好。煮出來的地瓜綿、甜,有一種砂質感。
找到了種植的門路,便有了白瓤的、紅瓤的、黃瓤的地瓜出現在人們的飯碗里。白瓤的地瓜口感不好,於是便切成了片,然後攤在收穫完的秋地上晒成瓜干,成了人們的口糧。後來又有人發現,這黃土地上的地瓜切成片,在黑土地上曬要比在黃土地上曬得白。究其原因,原來黃土地是夜潮地,尤其是到了陰曆九月以後,白天看著乾乾的黃土,過上一夜,早上潮氣又上來了。有句農諺是這樣說的:「七月八月地羅篩,九月十月水上來」。這種情況在黑土地上相對來說就不太明顯,於是又有了黃土地上種,黑土地上曬的習慣。
每年的春天,是農民最忙活的時節。既要給黑土地的小麥除草,又要在黃土地上拱地瓜壟、插地瓜苗子,常常忙得顧不上吃飯。於是有了那句農諺:「九九八十一,家裡做飯坡里吃」。出了九,把閑置了一個冬季的黃土地上做成一條條筆直的地瓜壟,炕在拱棚里的地瓜苗子也長成了。於是選個陽光不是很強烈的午後,拔好地瓜苗,挑上水桶,便開始插地瓜苗。
我第一次學挑水的時候非常的滑稽,剛剛完成了學生和農民的角色的轉換,從來沒有碰過扁擔的肩膀非常地不適應。挑上水,沒走幾步扁擔老往下滑,不得不雙手抱住扁擔,儘管這樣依然前仰後合、左搖右晃,水濺了一路子,等挑到地方,桶里的水已經所剩無幾了,後來母親笑我像《朝陽溝》里剛下鄉的銀環。
慢慢地,臉晒黑了,手上、肩上都磨出了繭子,我也成了名副其實的農民。
黃土地上有好多條自然形成的東西流向的小河溝,於是有了一道河直至到六道河的名字,而村南的土地也大都以這六道河來命名。這些自然沖積的小河溝,宛如黃土地上一道道的血管,滋潤著黃土地,使黃土地頓生了勃勃的生氣,更增添了它應有的靈性。
後來經過幾次的農田基本水利的改造,黃土地整成了方,被農民的妙手切割成了四四方方的台田。小河溝不見了,鹽鹼灘沒有了,原來只能種地瓜高粱的黃土地,現在也和村北的黑土地一樣,小麥、玉米、大豆、花生,種啥收啥,成了旱澇保收的良田。
土地戀曲
我記憶中的黑土地黃土地在六七十年代,是每天在生產隊長敲響犁鏵的叮噹聲中,吹響懸掛在脖子上的哨子聲中懶懶的睜開了眼睛。生產隊的男男女女終日勞作在黑土地黃土地上。汗水掉在地上摔八瓣,但是卻始終沒有填飽人們飢腸轆轆的肚子。為了能收穫微薄的希望,有多少人為它累彎了腰,又有多少人愁白了頭?那個年代,地薄人多,莊稼年年歉收。直餓得小孩子面黃肌瘦,無力地倚在門框上,可憐巴巴地問他的母親:「娘啊,我什麼時候才能吃頓飽飯啊?」
於是,人們迷濛了:「老天啊!到底是這憨厚的土地怠慢了飢餓的庄稼人,還是憨厚的庄稼人怠慢了這飢餓的土地啊?」
八十年代初,當土地從生產隊分到各家各戶的時候,村莊沸騰了。再也不需要生產隊長吹哨吆喝,再也不需要記工員記工分。當大地還在沉睡著的時候,人們就悄悄起來,手推肩扛,來到屬於自己的黑土地、黃土地,歡笑聲打破了黎明前的寂靜。父親是一個地道的莊稼把式,耕耙耩揚樣樣在行,對土地的熱愛勝過愛自己的孩子。黑土地我們分到了一畝多,黃土地分到了一畝多,父親有了用武之地,每天泡在責任田裡,早出晚歸,到了收穫季節,我們總比別的人家畝產多出百十斤。
曾經讓多少的庄稼人為之流淚的黑土地、黃土地不僅長出了綠油油的莊稼,不僅結出了豐碩的果實,而且也長出了一茬又一茬的大學生,從這黑土地黃土地上走向了全國各地,做夢也想不到有今天的農民們心裡樂開了花。
歲月如梭,光陰似箭。漸漸地,我的父親、母親都老了,再也做不動黑土地黃土地上繁重的農活了。我默默接過父母手中的農具,繼續著這片土地上的勞作。
村東北的黑土地里,沉睡著我的祖父祖母,那裡是我們張姓的祖墳。隨著村莊的不斷擴展,與祖父祖母的墳地也就一百米左右的距離。
97年的冬天,我的母親去世了。我感到祖墳離村莊太近了,便和父親商量後,將母親埋在了村南的黃土地里。再後來,父親也去世了,他和母親都安息在他們勞作了一輩子的黃土地里。
面對黑土地黃土地,我竟然忘記了自己的前世今生。我到底屬於黑土地還是黃土地?黑土地里有我的祖輩,而黃土地有我的父輩。他們在這片熱土上操勞一生,最終還是這塊土地寬厚地接納了他們。其實不管是黑土地還是黃土地,它們已經和我血肉相連,密不可分。
而如今,隨著煤礦的擴建和開採,土地日益減少。終於有一天,黑土地上出現了裂縫,漸漸地,黑土地率先塌了下去,有了水,到後來黃土地也跟著塌陷了,形成了一個個大小不等的湖泊。於是人們恐慌了,擔心會有一天把整個村莊都沉下去。到那個時候,黑土地黃土地都不復存在了,更何談自己的祖墳呢?
但是,該來的還是要來。我們村子下面有八九米厚的優質煤層,開採是必然的。隨著新社區的建成,村莊的搬遷已迫在眉睫。養育了我們一輩又一輩的黑土地、黃土地最終會變成一片煙波浩渺的濕地。
真的不敢想像,若干年之後,面對著這片煙波浩渺的濕地,是否還能記得哪裡是我家,是否還能分清哪一塊是黑土地,而哪一塊又是黃土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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