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關係是：相忘於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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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濡以沫 |

一個美好的詞語，

關於人與人之間美好關係的詞語。

我們一般人以為的美好愛情，

應該是相濡以沫；

我們一般人認為的美好友情，

應該是相濡以沫。

總之，相濡以沫這個詞語，

代表了我們一般人，

對於人與人之間美好關係的嚮往。

但是，發明這個詞的莊子老師卻說：相濡以沫，沒有了水的滋養，魚兒們相互吐著口水，哪是美好的事啊，那是快死的節奏啊！

莊子老師是這樣說的：「泉涸，魚相與處於陸，相呴以濕，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翻譯成現代漢語，大概的意思是，當泉水乾涸，魚就困在了陸地上，相互嘴對嘴吹氣，以苟延殘喘；還不如在大江大湖裡彼此相忘，獨個兒自由地邀游。

還要嘴對著嘴，相濡以沫嗎？

先不說嘴對嘴。先說說人與人之間美好的關係。《小王子》里寫了狐狸和小王子的一段對話：

小王子說：「什麼叫『馴養』呢？」

「這是已經早就被人遺忘了的事情」，狐狸說：「它的意思就是『建立關係』。「對我而言，你只不過是個小男駭，就像其他千萬個小男孩一樣。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樣用不著我。對你來說。我也只不過是只狐狸，就跟其他千萬隻狐狸一樣。但是，如果你馴養了我，我們就互相不可缺少了。對我來說，你就是世界上唯一的了；我對你來說，也是世界上唯一的了。」

「你要能在每天同一個時間來就更好了。比如說你在下午四點來，從三點開始，我就開始感覺很快樂，時間越臨近，我就越來越感到快樂。到了四點鐘的時候，我就會坐立不安，我發現了幸福的價值。但是，如果你隨便什麼時候來，我就不知道在什麼時候該準備好我的心情。」

在狐狸看來，「馴養」可以產生一段唯一的關係，不可替代，相互依戀。但又要保持距離，保持等待，否則，再唯一的關係都會令人厭倦。

小王子馴養了狐狸。最終，又離開了狐狸。再唯一的關係，最終好像也會變得不再唯一。狐狸是不是什麼也沒有得到？狐狸回答：「不，我得到了麥田的顏色。」

再回到嘴對嘴，回到莊子老師。

莊子老師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是在說一個深奧的道理。這句話出自莊子老師的《大宗師》。大宗師，並不是我們理解的算命啊、風水啊之類的「大師」，而是宇宙的自然之道。

《大宗師》講的是，我們不應該以人世間的什麼東東為師，人世間不可能有什麼大師，只要你能夠見到的人，就和你一樣，和你一樣吃喝拉撒，不可能是什麼大師。

莊子也不相信什麼上帝，不相信神。他只相信自然法則。只有自然法則，是高於人的存在。人要對於自然法則，保持敬畏。

「明白到哪些是自然的，哪些是人為的，這是我們認知層面的最高境界。」（知天之所為，知人之所為者，至矣。）然後，莊子老師就講了他理想的人生境界是怎麼樣的？理想的人生境界就是：活得自然。

莊子老師把活得自然的人叫做「真人」。

如果你活得不自然，就是「假人」。好像張愛玲說過類似的話，這個世界上假人太多，真人太少。用現在的話說，裝逼犯太多，裝腔作勢的人太多，真誠的人太少，率性的人太少。

人在任何時候，都應當回到宇宙的自然之道里，就不會受到各種羈絆。在生死這個事情上，如果我們回到宇宙的本源，那麼，就不會有生死的分別。在善惡這個問題上，如果我們回到宇宙這個本源，那麼，一開始就不要有善惡的分別，只是按照自然本性行事，那麼，社會上就不會有惡，當然，也不會有善。

我們不可能佔有任何東東，大自然最終都會把他們拿走，不如把一切東東都交給大自然。這樣，你就安安心心睡覺吃飯，啥心也不用操，不是很好嗎？把一切東東交給大自然，你就永遠不會失去什麼了。為什麼總想著要擁有這個擁有那個？

「相濡以沫」這一句講的是人與人的關係。在庄老師看來，如果我們大家一開始回到宇宙的自然之道，就好像魚兒一開始回到水的本源，那麼，就不會有河水干凅的時候，也就不會有嘴對嘴相互吐泡泡苟延殘喘的悲慘，而是一直就在水裡自由邀游，逍遙自在。

通俗地說，庄老師在《大宗師》里講的，無非就是人要有大格局，要活在宇宙這個無限的虛空里，而不是像蚯蚓一樣活在某個瓶子里。

| 魚兒 |

詩/王安石

繞岸車鳴水欲干，魚兒相逐尚相歡。

無人挈入滄江去，汝死哪知世界寬？

大意是岸上的水車不停抽水，但池塘里的魚兒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還在小小的池塘里追逐嬉戲；假如沒有人把它們拿到大江里，那麼，它們到死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麼廣闊。

這個意思有點像《法華經》里火宅的故事，房子已經腐朽，而且著火了，房子里的人卻還在裡面追求一生的意義，從未想到走出房子，找到更廣闊的屬於自己的安身安心之地。

這一點，釋迦牟尼和莊子老師幾乎完全相通，他們都覺得人類的一切的問題，都在於困守在世間這個小小的界限里，而沒有勇氣和智慧跳出來，回到宇宙的本源里去。

在人與人的關係上，如果我們困守在某個狹小的界域，那麼，就只會是一種糾纏不清的拉扯。

《大宗師》里有一段講到子桑戶、孟子反、子琴張三個人在閑聊，聊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他們說：「誰能夠用互不友好的方法來達到彼此友好？誰能夠做到互不幫忙的方法來達到彼此幫助？誰能夠邀游在宇宙無限里，忘掉了彼此的存在，而彼此之間的關係卻永不終止？」

這就是莊子的「相忘於江湖」，並不是不要互相幫助，而是不要互相糾纏，不要互相成為彼此的負擔或束縛。人與人的關係，應該是乾乾淨淨的，應該是相互關切的，而不是拉拉扯扯的，更不是相互利用或相互爭鬥或相互佔有的。

最好的相愛，確實是你我相忘於江湖。

彼此深愛，卻從未失去自己；

彼此深愛，卻從不妄求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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