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隻出逃的西紅柿（三）

Hey~

如果你在街上

看到一隻西紅柿，倉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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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28

三

西紅柿難過地走在路上，他想起自己的朋友地瓜來，他是多麼憨厚啊！地瓜圓鼓鼓的身體假裝很堅固，可是裡面也有一顆柔軟的心。當他決定去找胡蘿蔔的時候，地瓜也並沒有阻攔他。

而更讓西紅柿傷心的是，他開始懷疑從前那段美好的時光了。他覺得自己是一隻喜愛幻想、內心戲很足的西紅柿，假如這一切根本就不是一場超越物種的戀情，而是違背植物道德和西紅柿族傳統的胡鬧呢。

西紅柿一個人走在街中央，皺紋從皮膚上爬出來，他已經不再年輕了，他想起菜筐里另一個西紅柿的話：「和那個賣不出去的黃柿子湊合過唄。」這件事西紅柿也不是沒想過，只是他還掛在家族樹上的時候，以為最好的一切不是和樹上的同類過千篇一律的生活，而是樹左側胡蘿蔔隨風飄動的長髮，在引逗蝴蝶。

可就在那個清晨，睡眼惺忪的他被人摘去，和兄弟姐妹們撞到菜筐里，顛簸進城了。聽地瓜說，那天早上胡蘿蔔也被拔了出來，被裝上了另一輛車。

月亮已經跑到另一邊去了，仲夏的夜晚還有四個小時就會消散。天一亮，西紅柿就不能再移動了。他想了想，即便胡蘿蔔真的是騙他，他也要過去看看，也許她騙了人，蘿生過得並不好。

西紅柿終於想通了，現在感覺頭上那幾根短粗的暗綠鬃發也舒展了，他打算見一眼胡蘿蔔，這輩子也算沒白活。然而就在我們的西紅柿開心地邁出步子的時候，有一種被遺落了很久的黑夜的響聲回來了，它們是如此的熟悉，正是那雜亂卻又有節奏的卟嘰卟嘰。

領頭的大耗子發出興奮的「嘰」，像狼群發號施令的嚎叫。紅眼老鼠搶先一步，長大尖嘴，噗嗤一口咬下去。

「啊喲！」西紅柿眼看就要到達胡蘿蔔的菜筐了。紅色的液體濺了一地，散發著酸甜的味道。他側身翻滾，身上留下了深深的傷口。

「嘰嘰！」鼠群異常激動，大小老鼠跑上前去，無數白森森的小尖牙露出，隨即刺進紅色的西紅柿里，汁水四濺。西紅柿被突如其來的疼痛擊倒了，他沒命奔跑，左右衝撞著朝街對面逃生，途中恐怖的尖叫曾幾次把它絆倒。然而越跑越輕，越跑越快，越跑越沒有痛覺，越跑越覺得眼前有胡蘿蔔的呼聲在前方盤旋。

西紅柿只剩下三分之一了。

胡蘿蔔近幾日睡的一直不是很好，紅蘿蔔生病有一周了，紅蘿蔔的哥哥大紅蘿蔔也因為缺水而萎縮了，紅蘿蔔的爸爸老紅蘿蔔則已經幾乎變成一個蘿蔔乾了。胡蘿蔔也到了年紀，皺紋遍布了整個身體，從嫁給紅蘿蔔起，她就伺候著他們一家老小，紅蘿蔔、大紅蘿蔔和老紅蘿蔔。胡蘿蔔夜裡睡不好，她有時候就會想起那些陽光明媚，身體成長的日子。

胡蘿蔔想起從前西紅柿紅紅的臉，她忍不住嘆氣。

唉，就算最後沒有分離，讓他看到自己丑陋的臉，又會是怎樣的結局呢。胡蘿蔔都是頭髮迷人，面容醜陋，這是自然的規律。那些晴朗的日子，她一邊暗暗享受著和西紅柿戀愛的甜蜜，卻也一邊在擔心著那個並不明朗的未來。要是西紅柿看到她皺紋遍布的臉，他一定不肯為了自己而和整個家族作對了。

可這一天還沒到來，胡蘿蔔就被拔出來，擺在了街上。

再見吧，西紅柿。胡蘿蔔對著搖晃的車廂說。

後來，在蘿蔔們還沒下車的時候，老胡蘿蔔就把胡蘿蔔嫁給了紅蘿蔔，菜筐里舉行了有紅黃白綠四種蘿蔔參加的典禮。嫁給紅蘿蔔，雖然勞累又無聊，可一根胡蘿蔔還有什麼更好的日子呢？難道嫁給西紅柿是好日子嗎？這怎麼可能呢。蘿蔔嫁蘿蔔，柿子娶柿子，天經地義。

胡蘿蔔今夜想的很煩，她決定出去走走。

「天快亮啦。」西紅柿躺在胡蘿蔔身邊，氣息微弱。

胡蘿蔔從前的秀髮已經沒有了，笑話，到街上等待出售的胡蘿蔔，哪裡還有帶著綠色葉子的呢。她光禿禿的頭皮下，是遍體皺紋的橙色身軀，倒是有那麼一點像女巫吧。

「我就想，你胡蘿蔔會是女巫呢，一定是不懷好意的老地瓜誆我！地瓜都是......地瓜有的是壞心眼的。」

「沒有了頭髮，也挺好看的，我以前從沒看到過你的模樣，現在總算看到了，心滿意足啦。」

「其實，我早就聽說你父母要把你嫁給紅蘿蔔了。後來我還請捲心菜給咱倆算過，她搖著頭說，不成不成，根據我這本人類菜譜，胡蘿蔔可以拌紅蘿蔔，西紅柿要去撒白糖。西紅柿和胡蘿蔔，卻從來就沒炒到一塊去過。」

西紅柿三分之一的身體上裂了一個小口，裡面的液體汩汩流著。

「假如再讓我年輕三天，我一定站在街上和老鼠結結實實打上一架！只是現在不行啦，我老啦。要是再讓我年輕一周，我一定要大大方方飄洋過街，把你從這裡劫走，劫到一個沒有別的蘿蔔和西紅柿......沒有蔬菜......的陽光充足的有泥土的地方去！要是年輕兩周，我甚至要質問人類，為什麼不能把胡蘿蔔和西紅柿放進菜譜，問問他們憑什麼制定蔬菜的自然法則！」西紅柿說著話，那個傷口一涌一涌冒著酸酸的紅色液體。

「只是現在不行了，我們都不再年輕啦。」西紅柿閉著眼睛休息：「人們最喜歡我這樣酸甜可口的西紅柿啦。甜是因為前生幸福，酸是因為後世坎坷。我從不想要時光倒流或者青春永駐，我只希望我不是一顆全酸的西紅柿，起碼，要有一部分是甜的。」

「好啦，天要亮了。」

天亮咯，蔬菜們的爛俗故事也就結束了，白天街上可是熱鬧的人類舞台，沒有鼠群也沒有告白。不過你們除了要記得那些有故事的西紅柿更加酸甜可口外，也要記得提醒街上的清潔工把昨夜街邊上那個剩下三分之一的西紅柿清理走，因為怕是有隻地瓜，看見了會很傷心很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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