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眾生誰是鬼

我站在舊樓跟前，上上下下把這棟樓掃視了三遍，最終還是深嘆口氣進去了。

這棟出租樓一共三層，外牆簡易地刷了層灰泥，經過風吹雨刷已經多數掉落，露出裡面泛青的塊磚。樓道裡面的鐵質欄杆銹跡斑斑，有好幾處的鐵釺和水泥地上斷裂脫離，這使得整條扶手搖搖晃晃極不穩定。蜘蛛網一般的電線盤根錯節，相互交纏，上面布滿了真正的蜘蛛網，還有白色或其他顏色的塑料袋。

我又深嘆口氣。與其說這整棟樓像個風燭殘年的老人，搖搖欲墜，還不如說它是一具浸泡在泥潭裡的腐屍，皮膚潰爛暴露出裡面發臭的肌肉和斷裂的血管神經。

要問我為什麼要住在這裡？原因很簡單，因為租金便宜！對於我這種剛入社會的年輕人，錢才是更為實際的。並且不管怎麼樣，這棟樓雖然斑駁，可是房間至少有門有窗，怎麼說也比當蟻族強。

當然，原本我是這樣想的，可是最近我非常猶豫要不要重新換個地方住。因為……唉，一言難盡。

今天我又是準時二十三點四十五分走進黑黝黝的樓道，由於電流不穩定，昏黃髮暗的走廊燈不停地閃爍，發出「啪啦啪啦」的聲音。樓下擺著一個燒烤攤，我就沒看見有人在那裡吃過宵夜，可那嗆人的燒烤濃煙持久不散。對於這種噪雜的環境，我身心俱疲，連吐槽的心情都沒有。

「哎喲。」聽那嬌媚的聲音我就知道是住二樓的俱樂部小姐，這個點她應該是要去上班了。「小哥，來幫我一把呀。」她那聲音嬌滴滴的很有黏性，硬是讓我停住腳步回過頭去。小姐身穿著超短的齊逼包臀裙，上衣緊貼著她的身體，半遮半掩地擋住她想要露出的地方，極具誘惑。此時她歪著身體用一種妖嬈的姿勢靠在牆上，嬌媚地看著我說，「小哥來呀，幫我一把，我的鞋跟卡住了。」

我低頭去看，果真她十四厘米高的高跟鞋嵌在水泥樓梯的裂縫裡，看樣子不用點力是拔不出來了。我正要上前去幫她，一個上身赤裸的彪形大漢從樓下三兩步地衝上來。他惡狠狠地朝我瞪了一眼，轉而輕浮地對小姐嘻笑著說，「妹兒，來，我來幫你。」

我被那粗魯的大漢瞪得心裡很是不悅，我暗自嘀咕，「你要幫就幫，瞪我幹啥，我又不和你搶女人。」

小姐扶著彪形大漢的肩膀，嬌笑地說，「哥，你輕點啊，別把我弄疼了哦。」

「你別怕，哥溫柔得很。嘿嘿，不會把你弄疼的……嘿嘿！」彪形大漢挑逗般的說著，笑得很邪惡。他順著小姐的大腿一路摸下去，掐了幾把，才慢吞吞地握住小姐的腳踝，把鞋跟從縫隙里拔出來。

我只敢微微搖頭以表示對這樣的風氣不滿。但隨後我看到大漢的肩膀上出現一塊淤青，看那淤青的位置，似乎就是剛剛小姐扶著的地方，形狀也像極了一副手掌！不過也不奇怪，這彪形大漢是我們這裡出了名的混混，經常惹是生非，身上總是青一塊紫一塊的。想到這層，我再度搖頭。

彪形大漢臨走之前又瞪了我一眼，看著他那滿臉的橫肉和繃緊的肌肉塊，著實還是讓我有些心驚肉跳。關鍵是他那冰冷的眼神透著死氣，如同地獄裡爬出來的修羅，讓人心裡發慌。小姐挽著大漢的胳膊，走的時候也瞟了我一眼，這一眼竟然讓我魂不守舍，心猿意馬。那分鐘，我感覺自己經歷了一場冰與火的考驗。

待他們兩個都下樓走掉，我才回過神來，這時我發現剛剛小姐靠著的那面牆滲出水漬，牆皮大塊大塊地脫落下來。我深深地嘆口氣，「唉，不知道這棟樓什麼時候會塌掉。」

突然，我聽到有個小孩在嗚咽哭泣，好像是從樓上傳來的。出於好奇心我把身體探出公共走廊，仰頭往上看，一個小孩子的頭探出來和我正好面對面！那一頭烏黑濃密的長髮順著臉頰垂落下來，一雙眼睛瞪得溜圓如同死掉的金魚！這一下把我給嚇得不輕，忙不迭地把身體收回來，心臟差點沒從喉嚨里跳出來。

「你這個死孩子，又趴在陽台上，哪天掉下去不摔死你！」接著從樓上傳來男人責罵的聲音，「這麼晚了鬧著吃麵條。吃又TMD不好好吃，還把碗打碎了！你以為老子照顧你不辛苦是吧，就知道哭！就知道哭！」估計男人覺得責罵還不過癮，緊接著就抄起傢伙開始打孩子。

「哇哇……」孩子的哭聲從抽泣變成了嚎啕大哭。那哭聲聽著都讓人揪心，我緊緊地皺著眉頭，考慮要不要上去勸勸，後來一想這畢竟是人家的家事，似乎管多了也不好。我嘆著氣走到自己的房屋門前。

正當我要掏出鑰匙開門的時候，突然一滴液體滴在臉上。我用手一摸黏糊糊還有點熱乎，並且還有淡淡特殊的甜膩味道，低頭一看嚇得我鑰匙抖在地上。我指尖上沾的竟然是血！我抬頭到處去找，頭頂上沒有什麼死掉的鳥或是老鼠，哪裡來的血呢？

這時我突然感覺到四周很寂靜，樓上打罵和哭聲都戛然而止，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有種強烈不安的懷疑。不會是……？！！我喉頭滾動了一下，雖然心裡忐忑和不安已經讓我渾身都發涼，但還是決定上去看個究竟，畢竟那個孩子還小！

誰知剛到三樓，我就聽見吧唧吧唧吃東西的聲音，還有孩子「咯咯咯」的天真的笑聲。孩子邊笑邊說：「爸爸，你也快吃吧，麵條都要涼了。這麵條真的好美味啊，快吃吧爸爸！」

我困惑地扶額。不管怎麼樣，得知孩子沒事也算是放下心來。但那滴血是從哪裡來的呢？我本能地又摸了摸臉，發現臉上好像並沒有什麼異常之物。難道血已經幹了？我心生狐疑，掏出手機打開鏡子功能，對著手機屏幕照了過去。

在慘白的熒屏上，我看見臉上光光凈凈的，什麼都沒有。再看手指，上面也沒有血痕，看來還真是我的錯覺了？我嘆著氣搖著頭去關掉鏡子，就在這時，鏡子里出現一張老太婆的臉！

我嚇了一大跳，猛地回頭，確實有個老婆婆站在我身後。我之前從來沒有見過她，好像並不是本樓的住戶。她看上去都像有兩百歲了，面無表情的臉已經皺成了一張桔皮。老婆婆沒有理我，自顧自的，顫巍巍地從我身旁走過，一邊走一邊意味深長地說，「唉，這世道，有鬼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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