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一隻出逃的西紅柿

好久不見。

今晚分享一個關於西紅柿、胡蘿蔔和地瓜的故事。往往恰是沒有感情的東西，瘋狂起來比人類更加無畏洶湧。而不知道故事裡的蔬菜們，有沒有你的影子。

。

。

Hey~

如果你在街上

看到一隻西紅柿，倉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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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03.28

一

夜深的時候，老鼠的腳步聲是很響的，準確地說，並不是人們說的窸窸窣窣，而是卟嘰卟嘰。它們走走停停，用圓眼睛和尖鼻子尋找街上奄奄一息的老年蘿蔔、殘疾茄子或是早早夭折的智障小豆角。

等到小耗子靠近這些被人們拋棄的蔬菜時，它就會「嘰」一聲興奮地叫出來，而不是人們常說的「吱」一聲，老鼠只有不高興的時候或者無聊的時候才會說「吱」。人們對於這些小的東西，總是抱有不屑一顧的態度，覺得已經把它們研究得非常透徹了，可他們連老鼠在興奮時候是說「嘰」還是「吱」都搞不懂，因為沒有人肯在午夜爬在菜市的街上仔細觀察。如果你有這樣的興緻和耐心，就會發現不僅可怕的老鼠軍團有自己的匪幫語言，還會發現在一邊躲起來的蔬菜們有各種各樣感人唏噓的午夜故事。

西紅柿膽子是很小的。可能是因為有點老的緣故，他在街上擺了一個星期都沒有賣出去。白天他被人摸來摸去，晚上就收到筐子裡面用破布蓋起來。你千萬別小看這一個星期，對於年輕的西紅柿來說，一個星期就是大半生了。街上年齡最長的西紅柿也就活了兩個星期多吧，被人家撇在街中央，夜裡被老鼠們吃光了，第二天街上的一點點紅色，就是他在世上的最後一點痕迹，最後也被掃大街的帶走了。西紅柿們都知道這個恐怖的故事，大西紅柿經常對小西紅柿們說，你們再吵，再吵，我就要講老西紅柿被吃的故事了！

西紅柿已經柿到中年了，他想到街對面的菜筐里找那根胡蘿蔔。昨天晚上臨筐的地瓜說，胡蘿蔔就在街對面王婆的菜筐里，同樣也是一星期了還沒被買走。地瓜說這話的時候用了一種很輕蔑的口氣，因為對於地瓜來說，一星期也不算長，他們可以活五六個星期。

所以今天一整天西紅柿很煎熬，他在糾結要不要穿過街去那邊找胡蘿蔔，而在他決定了夜晚行動之後，幾個人居然把他那了起來，用他晚上對地瓜的話說「那一瞬間他被嚇得變成了紫色」。但是「他們嫌我太老」，西紅柿又被丟了回去，他打了好幾個滾，身上出現了兩處淤青。西紅柿說著，就側過身子給地瓜看，「你看看，這裡，這裡，都是今天蹭的。」西紅柿便說便漏出難看的笑容，因為有了淤青他就不會在被人買走了。地瓜則是不屑的神情，因為地瓜很少出現淤青，就是被颳了碰了，身上也不會有明顯的痕迹。

「所以你今晚就要走嗎？」

傍晚剛被放回菜筐時，地瓜透過菜筐縫隙低聲對西紅柿說。

西紅柿猶豫了好一會，久的讓地瓜以為它白天讓人給捏壞了。等天完全黑了，街上的燈整齊地亮起來，西紅柿才說他今晚就要離開這裡。

「那可是英勇喲。」地瓜總是一副不屑的樣子：「我還記得有個老西紅柿在街中央被耗子吃光了。」

「我知道。」西紅柿說：「反正大半輩子也過來了，柿總要老的嘛。」

地瓜更加不屑了。他不再說話，他做出不屑的表情是因為他有一點點難過，這個星期只有西紅柿和他說話，他知道他走了就回不來了，一個西紅柿只有不到兩星期的壽命，而地瓜卻可以活更久，這意味著他將有漫長的寂寞薯生要獨自消磨。

西紅柿在筐里靜靜地等著，他聽見卟嘰卟嘰的恐怖聲音漸近又漸遠，把那個老西紅柿的故事又想了好幾遍。等到無論怎麼想都不覺得恐怖的時候，他沿著筐上編織的條條藤枝小心攀岩，乾枯的藤條有好多刺，每一根都兇狠狠地想要扎破他的皮膚。西紅柿笨拙地往上爬呀爬，地瓜在另一個筐里悄悄地看他。

「咳...咳......嗯！」地瓜使勁兒地咳嗽，西紅柿聽到後扭過頭看著他。地瓜低著頭：「好吧。我知道地瓜都是這樣的......我是說，我以前總是一副瞧不起你的樣子。」

西紅柿沒理睬，他擦擦頭上的汗，其實是滲出來的汁液。他又聽見身下的聲音說：「你要小心耗子們啊！」

西紅柿戰戰兢兢地爬著，腳下的藤條因為挑著他圓滾的身軀而不安地晃動著，他甚至感覺夜裡的風從頭上呼呼地吹過，遠處耗子們卟嘰卟嘰的腳步在地上劃拉。

「再見啦。」地瓜喊。

西紅柿還在爬，他拚命地踩住上面的一根藤條，往筐上移動。那些藤條漸漸不再搖晃了，筐的頂部編的很結實。他覺得自己心臟突突突跳動著，過一會他才想起來西紅柿是沒有心臟的。柿子哪來的的心臟呢！他到達了筐的頂端，用力把那層破棉絮拱開一個縫隙，立刻有一眼黃色燈光鑽進來。

「喂！你幹什麼吶！」「快把布放下！你個傻瓜！」下面的西紅柿們不安分地叫嚷著，整個筐都晃動了。

早就說過西紅柿膽小了，他在筐的邊緣上嚇得差點哭出聲來，菜筐搖晃著，西紅柿非常害怕。

下面的聲音還在吵：「那個混蛋，快下來！你要摔死了！」「讓他滾出去！摔死他！」「被老鼠吃掉！」」「對，被老鼠吃空！」

接著就是一片成年西紅柿的鬨笑，其中還夾雜著小西紅柿們恐懼的哭聲。

現在西紅柿站在筐頂發著抖，他往下看著地面，一個菜筐的高度對他來說是有點恐懼，相當於人類站在四五樓那麼高吧，跳下去肯定會被摔得稀巴爛。西紅柿是真的很害怕，他甚至嗚嗚地哭出了聲。這時候他想起了老朋友地瓜，要是他看到自己的慫樣，一定會露出那副鄙夷的表情來，他想起地瓜這些天的陪伴，覺得這樣的離別很難過。

西紅柿在複雜的情緒里哭出了聲。這不難理解，人類在又恐懼又難過時也會情緒失控的。

西紅柿想回頭望一望下面，興許可以看到地瓜的身子。但是筐的邊緣太窄了，只有一條邊托著他，他一動就會掉下去。西紅柿困在了這裡，頭頂著那塊破布。

「快回來吧！」好像是地瓜的聲音。

「回來吧，別去了！」地瓜在下面使勁喊。

西紅柿一驚，他剛想應答，從筐的邊緣掉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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