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生:我偏不生氣
作者簡介:李望生,男,1955年出生,大專文化,湖南嶽陽人,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開始發表文學作品,曾在各級報刊發表文學作品,文學評論近百萬字,當過編輯,干過記者,主編過《城陵磯港史》,與人合作出版過三部書稿。現為中國散文學會會員,湖南省作家協會會員,湖南省文藝評論家協會會員。
我偏不生氣
李望生
我第一次認識他的時候,北京正下著那年入冬後的第一場雪。那雪下得真大,成片成片的往地上涌,往地上罩,大雪垂地,只見雪,不見「花」。可雪下這麼大,卻沒有半點聲響,及至那聲「咔嚓」出現時,恰如春雷,倒振了我一驚。看時,窗外那根枯枝已被雪壓斷了。
就是這聲「咔嚓」使我認識了他。
那時,我還在北京的一家理論性刊物當編輯。說實在話,那時我每天收到的稿件是完全可以同這天的大雪相媲美的。那些動輒幾千上萬字的稿件無聲地壓在我的案頭,瞟一眼都讓人驚出一身的冷汗。可我卻被這一聲的「咔嚓」振得有點渾身發熱——是一篇好稿!論點鮮明,論據充足,文字流暢,個性張揚。可就我的經驗而言,此稿若想通過終審,某些細節還有待斟酌。出於一個編輯的良知,我照了稿子上的電話打了過去,意在同作者溝通一下。在電話里,我用一個編輯的口吻同他商量稿子的修改,照一般規律,作者是會合作,甚至是會十分感謝的,誰知,他開口就有點讓人下不了台。
他問:是我的稿子寫得不好?
我說:也不能說不好。
他又說:那就是我的稿子有什麼錯誤?
我說:也沒什麼錯誤。
他說:那就不用改了。
我說:我們這裡正在下雪。
他說:我們這裡正在下雨。
當然,他的那篇好稿沒有按時發出。我為他遺憾,他卻說:發出了的不見得都是好稿。
就這樣,我們雖未見面,卻先聞了其聲。
我真正見到他,是在此的一年後。
那次我去南方他所在的城市出差,通了一年多電話的我們,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我是在他家門口第一眼看到他的。
那是個傍晚,天下著雨,雨不大,正是那種有南方特色的綿綿細雨,那雨不是絲絲的,也難說滴,那就是一片一片的濕氣,還帶有些許的暖意,詩人說是油彩,我說這才是雨。在這樣的雨中行走是不用打傘的,戴一頂便帽足矣,四周洇潤的空氣,給人的是一種浪漫的感覺。掀響門鈴,我剛把雨帽推到腦後,門開了,我首先感到的是一股特有的熱情氣息撲面而來,隨即我看到了搓著雙手的他。我們可以說是同齡人,可我眼前的這個他,在我看來卻似乎還是太年輕,太文弱了些。纖纖細細的他是一步就把我讓進了他的書房的。我一進他的書房就感覺他不文弱不年輕了。
「我偏不生氣!」我忍不住脫口讀了出來。
這是一幅書法作品,就掛在他書房最醒目的地方,字為柳體,透著一種踞傲的風骨,一看就知是他的手筆。
「不生氣就是了,何必偏不?」我說。
「不生氣是修養,偏不生氣就是道了。」他說。
「願聞其詳。」我說。
「那天我在街上看見兩個人在罵仗,形態與氣勢,都難用激烈來定位,圍觀者眾,並無人解勸,只擔心別打起來。看著看著,我突然笑了起來。」他邊說邊在給我沏茶,「兩人隔著幾米遠對罵,傷著的是誰呀?不就是自己嘛!對方是傷不著你的,可你自己一生氣,那就傷著自己了,氣傷肺呀。」
我淡淡一笑,接過他遞過來的茶,功夫茶,特濃,特香。
「我有一個同事,為了一件小事同另一同事鬧意見了,過天,他想開了,說:我要回敬他一下。於是,打了電話過去。一會兒,他笑嘻嘻地跑過來告訴我:那個傢伙生氣了,他生氣了!我說:他上你的當了。司馬懿穿上諸葛亮送來的女人服裝,他就沒有上當。因為他知道,諸葛亮送他女人衣裳就是要他生氣,要他失去理智。司馬在這裡就是偏不生氣了。」
「可做人不能沒有氣節,沒有血性呀。」我說。
「是的。」他一邊為我續茶,一邊說:「這裡的關鍵是節,是性。這節和性,在我看來就是做人的原則了。」
「所以你能偏不生氣,卻不願為發表而改動你的文章!」
「你可能認為我是固執了吧。」
我一笑。
那一晚,我們談了很多,也談得很晚。我離開時,綿綿細雨還在飄著。我同他一道步入了綿綿細雨中,綿綿細雨的溫馨讓我感到十分的愜意,也正是在這愜意中,我突然想起了北方正在下著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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