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道 乾淨的茶，靜定的心

拍攝日誌第三十八篇

本企鵝號「看道」原拍攝日誌：

第九篇：他習慣赤腳行走于山林，獨自堅守24年純生態種植，最終收穫自然豐厚的回饋（閱讀請點擊鏈接：第九篇獨自堅守24年純生態種植，最終收穫自然豐厚的回饋）

第十七篇：勇哉！一個人的堅守！ | 高定石老師拍攝記（閱讀請點擊鏈接：第十七篇勇哉！一個人的堅守！高定石老師拍攝記）

以描寫台灣野放茶人高定石老師為主人公的文章，很榮幸，受廈門航空機上雜誌《天空之城》的垂青與厚愛，經重新編輯後，榮登《天空之城》2017年7月刊禪茶香專欄第42、43、44頁，標題為《看道｜乾淨的茶，靜定的心》。

《天空之城》2017年7月刊封面

《天空之城》2017年7月刊第42頁

《天空之城》2017年7月刊第43頁

《天空之城》2017年7月刊第44頁

看道|乾淨的茶，靜定的心

與台灣野放茶人高定石初識於2015年5月杭州一個畫展上，他不苟言笑、略帶羅漢像的外貌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同年8月，我有緣和朋友相約一起到台北拜訪高定石。

高定石在石碇山區種茶，做的是「野放茶」，百年以上茶樹，以自然農法方式種植，不施農藥、化肥，連水都不灑，長得比茶樹還高的雜草一年除一次；長達三個月焙茶細工，從種茶、採茶到制茶全程手工，二十餘年「重質不重量」的堅持，他的茶不但乾淨度不在話下，更具有難以言喻的能量——許多喝過他茶的人都這樣說。

從台北市坐上往石碇區的公交車，不一會兒就離開了城市，馬路愈來愈窄、愈來愈彎曲，人與車愈來愈少，我們愈來愈接近自然綠意，散布溪石的溪流饒富野趣，青山綴著雲霧。一種悠緩安靜的鄉村氣息撲面而來，那麼自然，那麼舒服……

高定石家的高山野放茶園

好茶的天、地、茶三要素

好茶要具備天、地、茶三要素：天氣要好，自然生態要好，茶樹要老，再加上如實的制茶工序。

高定石帶著我們去參觀他家位於高山上的茶園：從林間小路進去，沿路許多蕨類植物；幾乎沒有人工痕迹的雜樹林里，長著一、兩人高的茶樹和其他各種植物。很多人在他的茶園裡都品嘗過他現場手摘的「茶葉生菜色拉」，摘取茶樹尖端嫰葉，直接放進口中咀嚼，不苦不澀，還有點回甘微甜……「因為被小綠葉蟬咬過，所以會有一點果香、蜜香、花香的味道。」高定石介紹說。

高定石的以自然雜草、落葉腐爛為肥料的野放茶園

他從地上隨意抓起一抔土，「像這樣又松又軟的土，如果不是自然堆積、腐蝕形成的，往往是臭的。你聞聞看……」土不但一點也不臭，細細分辨，還具有多層次的味道：除了泥土的芳香，腐殖質、有機質，還有一種類似土發酵的味道。「一塊地自然野放的時間夠長，形成良好的自然生態循環，具有多樣性的植物、動物，就會有這樣的好土。」當然，這裡會有許多小動物：蛙類、蝸牛、螢火蟲、鳥、小綠葉蟬、穿山甲、蚯蚓……高定石的茶樹還有特別的一點是：和蕨類植物共生。「生態環境好才會有蕨類植物，而且會和蕨類植物共生的通常是樹木，我們家的茶樹至少和三種蕨類植物共生。」就是由於這些條件，所以在他的茶園可以放心品嘗「茶葉生菜色拉」。

高定石祖籍是福建安溪，祖祖輩輩都做茶，清朝中葉先祖來到台灣後依然做茶

所謂「如實的制茶工序」，就是古法手工做茶：手采、日晒、手浪菁、鐵鍋熟炒、手揉炭焙，「我在焙茶上花費時間最多，要三個月，焙十幾、二十次。」做茶全程手工，不使用任何工具，制茶時間是一般茶葉的數十倍。如此的堅持，茶葉產量自然少，一年約六十斤。

「我的茶園只用了家傳茶園的三分之一。」為什麼？「因為做不了那麼多。」他家的茶樹長得高，一般採茶的人看到茶樹那麼高，茶園裡雜草多、蟲也多，有的人一看就說：「這個錢我賺不了。」有人來采半天，被蟲咬了就跑了，最好的堅持采了一天，之後就不來了，「所以我們家的茶都是我們自己家人采。」焙茶就由他全權負責，產量少，「也沒關係，量多不見得是好事。」說話慢慢、目光誠篤的高定石說。二十幾年來，他就是靠著與眾不同的沉穩、篤定一路走過來的。

凡事都有過程，時間會證明一切

由於時代變遷，近幾十年來，許多產業都在求快、求量。

在接手家傳茶園之前，每年春、冬季他都會回家幫爸爸做茶，「我早就跟爸爸說不要用農藥、除草劑，爸爸說，如果不用農藥和除草劑，真的產量會很低，又長不好。」

1992年，高定石的父親因為長期使用農藥，與含有農藥的空氣接觸，患大腸癌去世了。「我記得以前他噴葯不戴口罩，回來也不洗澡就繼續工作。其實不止我父親，家族裡的其他長輩，也多因為長期接觸農藥而不同程度地患病」。農藥、除草劑對土地、對人不好，大家都知道，但在現實壓力下，沒有人有勇氣逆向而行。高定石接手茶園，扛起家庭的責任、頂著現實的壓力，決定不再使用農藥，以雜草、落葉腐爛為肥料，按照自然農法做野放茶。這樣的方法需要時間，產量又少，有很長一段時間，所有人都不理解，都認為他是錯的，「最開始的十年裡面，茶園沒有收成，周圍的鄰居們笑話我懶惰，包括我媽媽、姐姐還有太太，也都不理解我，那些年，我是靠賣掉父親在台北的兩處房子維持生計的。我孤獨過，也曾經欲哭無淚、無語問蒼天，但我堅持挺了過去，我相信凡事都有過程，時間會證明一切。」

最艱苦的是SARS（2003年）前後的三年，媽媽身體不好，已出嫁的姐姐也較少回家幫忙，他要照顧年邁的媽媽，要帶兩個身體殘疾的哥哥上山採茶，要做茶、賣茶、燒飯、洗衣……那段時間，周遭鄉親都覺得他一個人可能做不下去了。「那三年我學到的就是清、靜、定，放下、往前走。心要靜、定，念才會轉。」也是在那段時間，他才開始達到收支平衡。

高定石的堅持是有回報的，他的茶葉常常能在普遍不被看好野放茶的台灣茶賽中得到大獎……

他從不認為自己已經「成功」了，「到現在我還一直走在刀鋒上，我還在堅持，不進則退，一直要不斷放下、往前走，放下、往前走。」

深入人心的神奇能量

在高定石這裡品茶，時間只可以長，不可以短。

他是與眾不同的從低溫開始泡。「低溫泡茶，茶葉里的微生素、礦物質、兒茶素、膠質等微量元素不會流失或被破壞。」他篤定地一邊為我們泡茶一邊解釋。

我們品的茶是高定石以大姐的名字命名的紅茶——紅玫，細緻溫潤的茶湯，滋味醇厚而豐富，如果味覺、嗅覺夠靈敏，可從中品嘗出果香、蜜香、花香、甜香、木質香、焦糖香、焙火香，還有後制發酵的酒釀香，滋味、香氣、生津、回甘……一直在口裡。

定石野茶

高定石泡茶的節奏很慢，茶杯空了，他不會馬上續上，為的是讓茶與人彼此留白、對話，「只要留白，茶會跟你說話。」唯有「慢」「足夠的時間」，細膩質感和精細質量方得以呈現。

「我的茶很耐泡。」從低溫漸次泡到高溫，即使冷了也很好喝。

乾淨的茶，用心細工做出來的茶，確實具有神奇的能量：眼睛和兩頰的肌肉愈來愈松，心愈來愈靜，一種很舒服、很溫潤的感受浸漫全身心，令人念頭止息。一股茶氣在全身流動，漸漸下到丹田、上到百會，令人不由自主閉上眼睛，不想說話，彷彿在一種無念的禪定狀態中……

「你喝這一杯，它是有活性的，在舌頭上會跳舞，生的津（口水）是有氣泡的。每一泡的味道都不同，香氣一直在變化，現在鼻腔和上顎那邊有蜜蘭花果香，還有一種類似奇楠的森木香……」除了豐富迷人的口感，茶和內心世界的微妙連結、共振，更是難以言詮。

我第一次真切感受到，茶有許多難以用文字語言形容的內涵，不但身體的感受明顯，心的感受也極其明顯。為什麼有這樣神奇的能量？還是那句話，好茶的天、地、茶三要素：天氣要好，自然生態要好，茶樹要老，再加上如實的制茶工序。「每一泡茶都有不同的滋味。愈深入去探索，愈發感嘆茶文化的博大精深。

「我相信，任何事物如果符合天、地、物的條件，從頭到尾以靜、定的心好好做，都具有契入人心的能量。」這是高定石的信念。

返回的路上，我一直忘不了高定石認真而又充滿感情的一段話：「我把一生的溫柔都給了茶。茶，安頓了我的生活和心靈。」

「未完待續」

特別感謝

「文案」——劉湘吟

「文字校對」——李小紅，北京師範大學中文系博士、上海大學中文系博士後，現供職於中國戲曲學院梅蘭芳藝術研究中心。

「圖片提供」——文章圖片均來源於：高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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