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害一個人很容易，對一個人好卻很難

文/張小湖

他總是帶著一頂帽子，用長長的帽檐遮住自己的臉。現在他摘下自己的帽子說，現在聽聽我的故事吧。

我叫小志，是一個孤兒，和另外一個孤兒相依為命。

我原本以為我們就是彼此生命中的一部分，可是我卻和她大吵了一架。於是，我離家出走了。

深夜裡我無處可去，來到了「花火咖啡」。

1

小志是「花火咖啡」的第三名客人。他總是帶著一頂帽子，用長長的帽檐遮住自己的臉。

摘下帽子的他看上去很蒼白，眼神明亮，眼睛上方卻有一道淺淺的疤痕。這個疤痕的位置很危險，再下面一點是眼珠，弄不好就會失明。

小志不夠自信，總是不敢正面看我們。但是這並不妨礙他講述自己的故事。

他選了一面空白的牆，先是發獃；當講起小黑的時候，忽然脈脈含情起來。

2

小黑也是一名孤兒，我遇到她的時候。她正被一群人圍在牆角。

那些人用垃圾丟她，嘲笑她，發出陰陽怪氣的聲音嚇唬她。

那些人欺負小黑的樣子，冷漠的眼神，嘲笑的話語，我都曾經經歷過。也許是這個原因，我鼓起勇氣，大吼一聲，衝上前去。

和想像中不一樣，那些人並沒有把我暴打一頓，只是說著「神經病」走開了。

我去找小黑。但是她並不信任我，她以為我和他們一樣都要欺負她，緊緊縮在垃圾桶邊上，瑟瑟發抖。

我拿清潔的食物和水給她，但是她依舊不理我。我並不氣餒，信任需要慢慢建立。

傷害一個人很容易，對一個人好卻很難。

3

不知道是被我打動了，還是肚子餓了，小黑開始吃下食物與水，但依舊不信任我。

吃飽喝足之後，她寧肯待在垃圾桶邊，但就是不願意跟我走。

眼看天黑下來，外面又冷又危險。萬一感冒怎麼辦，萬一遇到壞人欺負她怎麼辦。我再也顧不上別的，衝上前去準備強行帶她回家。

小黑嚇壞了，她尖叫著，並狠狠的咬了我一口。我痛並快樂著，至少能保證小黑的安全。

4

原來小黑並不黑。

只是在外面流浪久了。被垃圾與污穢遮住了本來的樣子。洗完澡的小黑，比白雪公主還要白皙漂亮，比瑪麗蓮·夢露還要優雅性感。

在我破爛的小屋裡，小黑終於安靜下來，但是她還是害怕，始終躲藏在角落裡。

最重要的是，她始終不願意跟我說話。

我給她講述高大的建築是如何在我的一磚一瓦之下屹立起來。站在高高的樓上，眺望這座城市時，發現那麼多的人，那麼多的溫暖的家。

以後，我也會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溫暖的家。

我給她講述忙碌的餐廳，主管們總是催著我們一刻不停的幹活。在沒有客人的時候，我就會想像自己是這家餐廳的主人，我不會讓後廚這麼臟，不會讓員工這麼累，我會和大家一起工作。

以後，我也會有一家屬於自己的餐廳。

早上7點到12點，我趕到建築工地當工人；中午到晚上11點，我在餐廳做服務員……我幾乎講了我所知道的一切給小黑，但是她卻從來不跟我說話：

她從哪裡來，要往哪裡去。她的名字叫什麼，是不是和我一樣從出生起，就沒有見過父母。

5

我無微不至的照顧小黑。

照顧她的飲食，她的起居。我從沒想過去得到她的回報，哪怕她一句回復的話。我別無所圖，可是，小黑卻想要離開我。

那天，當我帶著給她買的晚餐回家時，她卻奪門而出。

她想要離開我。

她並不喜歡我。怪不得從來不跟我說話，不跟我說謝謝，從來不正眼看我一眼。

或許她還恨我，恨我搶去了她的自由。我攔住她的時候，她用指甲狠狠的劃傷了我的眼睛。

她不知道，外面不安全，外面沒有乾淨的食物和水，沒有一個像我這樣照顧她的人。

我把家留給小黑。

既然你不喜歡我，那麼你留下，讓我走。

6

離家出走的日子，我覺得自己很獨孤。

我想要一個溫暖的家，可是我不知道怎麼找到它。

我想開一家自己的餐廳，可是我不知道怎麼實現它。

我想要一個真心的朋友，哪怕一個也夠了。可是我不知道她怎麼才能接受我。

我偏執的追求這一切。除了靈魂，我一無所有。

7

離家出走的日子，我覺得小黑會孤獨。

只有我把小黑當朋友。雖然她不理我。

我把小黑當做我最好的朋友，把一切都告訴她。

她是我的朋友，我卻不是她的朋友。我原本以為，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至少擁有一個朋友的。

我曾將把小黑當做我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但我卻離開了她。

8

我還是要回家看看。

我原諒小黑。因為她就是我的過去，每個人都會被自己的過去所纏繞。

況且我不在，沒人照顧她。食物和水還夠嗎？沒人給她講話會孤獨嗎？

如果她真要走，我就讓她走吧。

但是我會始終讓門打開。如果她感覺到寒冷和害怕的時候，希望她能找到回家的路。

9

故事講完後，小志拿出手機，給我們看小黑的照片。

小黑長得很漂亮，比白雪公主還要白皙漂亮，比瑪麗蓮·夢露還要優雅性感。

小黑是一隻貓。

小志真的孤獨，只有小黑半個朋友。

「花火咖啡」的第四名客人說：我曾經也養過一隻貓，她跟你的小黑一樣漂亮。

我曾經花費無數時間尋找一個人。可惜，人沒找到，貓也丟了。下面，聽聽我的故事吧。

後記：這是「花火咖啡」系列第三篇。世界上到底有多少孤獨的靈魂，終其一生都在尋找另外一個相似的靈魂，而不可得。

作者：張小湖，微小說創始人，相信寫作的價值，對心靈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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