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icLab 出走的少年
「惠興一中」門口牆壁上貼著一個大紅榜，紅榜前人頭攢動。每個人都抬著頭從頭到尾仔細尋找自己的名字。有人狂喜尖叫，有人垂頭喪氣，有人一遍又一遍循環著的看紅榜上面的名字。在這黑壓壓的人群中間，有一人顯得最為奇異，他不帶絲毫停頓的看完上面所有的名字，頭也不回地就走了。讓人感覺他彷彿沒有參加過這場高考，只是幫別人來看成績結果一樣。
他就是歐陽峋。
他的家在山的那頭，也就是說，他需要爬過一座山才能回到自己的家裡。放眼望去，這一座座綿延起伏的高山，潺潺流動的小溪可謂是人間好景，可惜歐陽峋在這已有十八年的光景，這大自然的美景他早已看膩，再也提不起半點興緻。他背著書包耷拉著腦袋，嘴裡咬著根馬尾巴草在羊腸小道上弔兒郎當地走著，一不留神還被雜草中的小石子絆倒了。他毫不在意地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擦了擦包，不發一語地繼續向前走。
家中父母正在吃著飯，見他回來，母親便再添了一副碗筷。幫他盛好了飯讓他洗手來吃。歐陽峋隨意一坐，拿起碗筷便風捲殘雲地吃完了飯。末了，低著頭平靜著說了句：「我沒考上」，空氣沉默了一會兒，他跨出門檻坐在門旁的石頭上，望著自家的一畝三分地，腦子裡空空如也。
對歐陽峋而言，外面的世界均是未知，就像是籠罩濃濃的神秘面紗。他從未想過自己能夠擁揭開面紗的可能。可是一個人的出現似乎給他的未來帶來了轉機。面對可能，有人畏懼，有人閃躲，有人接受。每個人做出的選擇不同，要走的路途也就不一樣了。人這一生，眼睛能看到的東西是由自己決定的。
在那個年代，即使是夏日的午後不會讓人感覺燥熱難耐。這不，有個人就挑了這時間點來訪。
「唉，沒考上啊….他現在在後院劈柴呢。」歐陽峋隱約聽到動靜，好像聽到了熟悉的聲線，他一下子激動起來，跑到二人談話的位置。果真是早已在外打拚的表哥！
兄弟二人小時候感情甚好，只是有幾年沒見了，沒一會兒二人就熟稔起來了。
兩人一起躺在一個小山坡上，頭枕在雙手上，望著天上潔白的雲朵，隨意著說著這些年來的喜怒哀樂。歐陽峋知道表哥一直在北京幫人做事，逢年過節才會回來一趟。便問表哥此次為何回來。
「高考完了吧？沒別的，我就回來看看你。順便問你，有沒有想和我一起去北京打拚？這小山溝我是已經呆夠了，每次回來這裡都一模一樣。大城市裡機會更多，你有想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表哥想要帶歐陽峋離開這裡，尋求更多的機遇。
「可我連鎮都沒出去過，完全不了解外面的世界，我…有點害怕。」少年的聲線有些發抖。
「那你真的想要一輩子呆在這裡嗎？每天過著重複的生活？」表哥望著前方，低聲問道。
靜默的氣息在二人間蔓延開來。
「我不知道……」這聲音充滿著迷茫與無助。
「不然這樣吧。我跟我老闆說聲，你先來我上班的地方上班。我也是想要帶著出去見見世面，你考慮考慮？」
表哥的話讓歐陽峋對自己的未來更加迷惘，但至少，他知道，他的人生有另外一種可能。而這種可能，讓這十七八的少年憧憬起將來。
這段時間，他常目不轉睛地看著電視里出現城市裡的繁華景象，車水馬龍，燈紅酒綠。他甚少有機會瞧見汽車，也尚未乘坐過。不知為何，他老夢見自己開著車在寬敞的馬路上行駛的樣子。
他內心忐忑，躊躇不定。終於在一天晚上下定了決心。來到父母的屋子，把想要去北京找表哥的想法告訴了他們。沒想到父母二人一致反對。母親皺著眉頭說：「別聽你表哥瞎說，北京有啥好的啊」。而父親則是緩慢而鄭重的說道：「你就先幫家裡做農活，開學了到我學校里去當體育老師」
歐陽峋怯生生地張口：「可我想...」
母親打斷說：「還有什麼好想的，我們都在這裡。你進城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情況，在這裡當老師多好啊。聽媽的，別走了啊」
歐陽峋怎麼也沒有想到，去北京的這個想法居然會遭到父母的反對。 也許是少年的叛逆作祟，父母的反對絲毫沒有動搖他想去大城市的心。相反，他對城市生活的嚮往持續不斷發酵。
石子絆不倒大象，也堵不住洪流。 歐陽峋瞞著父母，向表哥借了錢，買好了去北京的車票。
要離開的那天，他來到餐桌旁，坐下告別。沉穩地說道：「我要走了。」此時的他，一點都不像個十八歲的少年。說他一腔孤勇也好，說他初生牛犢不怕虎也罷，這種決絕大概一生只有一次，他就是要走出這大山。
母親邊夾著菜邊詢問：「去哪啊，趕緊吃，吃完就去啊。」他眼神看著母親，肯定地說：「我要去北京。」
聽聞，母親立即放下筷子大聲說道：「這麼說，你還是打算出去了。行行行，趕緊走吧，別惹我心煩。」父親只說了一句話：「你自己的選擇，你自己負責。別後悔就行。」
歐陽峋拿起自己的行李，快步往下山的路走去，他沒有回頭，好像就人在後面追趕他一樣，不一會兒，他的身影也就消失在這青山綠水間了。
陶傑在《殺鵪鶉的少女》中寫道：「當你老了，回顧一生，就會發覺，什麼時候出國念書，什麼時候決定做第一份職業，什麼時候選定了對象而戀愛，什麼時候結婚，其實都是命運的巨變。只是當時站在人生的三岔路口，眼見風雲千檣，你作出選擇的那一日，相當沉悶和平淡，當時還以為是生命中最普通的一天。」對於歐陽峋而言，他離去的那一天，就是他以為生命中最普通的一天吧。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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