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完美的人類-關於進化論的一些常見誤區.叄

本文為周忠和院士墨子沙龍講座內容的節選

人的演化

我想講講人的進化，我們人是怎麼回事，不大理解。

實際上達爾文曾經寫過《人類的起源》這本書，他對人類的起源研究有深刻地了解，而且他當時就推測人類起源於非洲，當時化石那麼少的時候，我覺得是很了不起的。今天看看從七百萬年到幾萬年，我們全世界發現了大量的化石，包括六七百萬年的一些新的發現。實際上關於人類進化的過程已經有了很豐富的化石，再加上DNA的研究，我們對人類進化應該說有了比較好的了解。

1 我們還在進化嗎

另外一個我常碰到的問題就是人類在不在進化？他覺得人類好像不進化了，實際上不可能的。我舉一個例子，2015年的時候有一篇有趣的文章，研究了人的身高演化，當然是根據現代的一些健康數據，我們一定要有數據，不是編的。就是荷蘭人在過去150年，平均身高增加了20公分，男的平均1.84米，女的1.71米，是現在世界上最高的。過去最高大家知道是美國人，但美國人現在不是世界最高的了，美國人成了最胖的了，減肥工作沒做好。

生育最多的男子身高超過平均身高7厘米，什麼意思啊，就是個高的男的孩子要多一點。生育最少的男子身高要矮，比平均的要矮出14公分。這就說明一個現象，男的個高個低，對後代是有影響的，因為我們講生物學的適應，最重要的指標就是你後代的多少。這說明發生了自然選擇現象，而且也是性選擇現象。

但是我們知道人的身高是由很多基因控制的，也許有180種，也許有更多的基因，加在一起能夠解釋180遍，當然還有環境，營養會影響人的個子等等。自然選擇肯定是發生了作用，但是並沒有解釋所有的問題，比如說為什麼個高的男的小孩多呢？還有深入地研究，個高的男的容易找到對象，平常的經驗好像個高的確實好一點，但是也不見得。他是不是更容易抵禦疾病不死掉呢？不死也是很重要的，你光找對象你死得早也不行，還有人說是不是更容易再離婚，跟這個老婆生一個，跟那個老婆生一個，這樣的話孩子也會多。

2 進化帶來完美？

還有一些未知的問題，但是我想拿這個小小的例子來說明，就是說我們有了可靠的科學數據，來證實人類還是在發生進化。我們講人類有沒有完美的適應，我們人好像是一個上帝的寵兒，好像一切都是完美的。

實際上不是的，我覺得人的很多頸椎、腰椎病，跟我們的祖先變成直立行走是有關係的，這付出了一個代價，因為早期的時候人是趴著的，我們現在站起來確實是一個負擔。人的腦量的增加認為也帶來了孕婦的難產，我覺得多少從進化學角度來看是有關係的。

人不是很完善的，實際上我們的闌尾、我們的智齒還有尾椎，你看人還有尾巴。我們一般知道羊有尾巴，人好像沒有尾巴，我們看不見，但是實際上還有一點，沒用，但沒用為什麼還在呢？按說是不需要的，闌尾去掉不就行了嗎，也有人說闌尾有點用，我不知道，一般認為是沒有用的。

就是這些東西它只是存在，認為它對我們人在自然選擇的過程中，對個體的生存沒有造成後害，就跟我們的基因一樣，我們的有些基因是叫假基因，在人體內沒用的，但是沒用它又不礙事，所以就附帶著保留下來。所以從這些例子我想說實際上沒有完美的生物。所以適者生存，不等於強者生存。適應實際上永遠是相對的，一個猛獁象可能適應於寒冷的環境，哪天氣溫一升高，它就變成最不適應的了，所以這個適應是即時的，不可能預見的，它不知道明天的天氣會發生什麼變化。

3 隨機性與偶然性

我前面講的例子裡面還強調了一點，就是生物進化裡面有很多隨機性和偶然性，這個隨機性是哪來的呢？我認為主要來自於三個部分。

第一個部分就是說中性演化、分子演化，叫遺傳漂變，這個不詳細介紹了，大家也可以去看一些資料，說起來比較複雜，我也理解得不一定那麼透。

第二點就是基因突變，因為基因突變是隨機的。

第三點就是環境變化，地球幾十億年的變化，環境變化。所以有人問對人類未來的預測，他說我們連未來幾百年的氣候環境都無法預測，怎麼能預測人類未來的進化方向呢？所以進化裡面充斥了太多的隨機力量，進化原本是沒有方向的，就跟世界上原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一條路，也是後來看有一條路，有了方向。

所以自然選擇並沒有預見性和目的性。我們有時候說為了怎麼著，就要身體上長出這個東西來，好像它自己要怎麼樣，實際上不是這樣。生物的演化和選擇是著眼於當前，進化是隨機性與規則性的結合。我們講一個人為了適應這個時代的發展，為了適應新世紀網路時代，我們要好好學習，好像有一定的預見性和目的性，生物進化沒有這個本事，它沒有這種適應能力。所以達爾文早就說了，自然選擇不會產生絕對完美的適應。達爾文自己也說，一種動物比另外一種動物高級其實是很荒謬的。

另外一位著名生物學家Charlesworth，他說「我們是由冷酷的進化力量所造就的數量極多的生命形式的一部分。」也就是我們人和其他任何芸芸眾生沒有區別，我們只是其中一個。進化是很冷酷的，就跟我們的法律是冷酷的一樣。我們國家有時候把這個東西搞混，就是把法律也搞得含情脈脈、溫情脈脈，這實際上是錯誤的。因為人可以有溫情，可以有和諧，但是法制是要冷酷的，就跟進化是冷酷的是一樣的。所以著名的生物學家道金斯說「唯獨人類自身才能反抗我們自私的基因。」也就是說我們人類和生命的演化某些方面還是有所不一樣的。

推薦書目

我想給大家看幾張最新的一些書，裡面都是我作序的。evolution有人還是把它翻譯成進化，有人把它翻譯成演化，我覺得演化從嚴復翻譯成「天演」，所以演化應該說是一個更準確的概念，因為進化往往帶有一些古代傳統的哲學，西方的觀點就是人類好像變得越來越好，人類有一種美好的嚮往，再把一些人為價值的因素套用到生命的演化裡面。

實際上進化是往往引起一些誤解，所以我個人覺得用這個演化也許更好一點，但是進化論這個詞在中國教了這麼多年，一時半會兒改不掉。

關於「誤區」的小結

我想來一個小結，前面給大家念了幾點誤區。

進化我認為是沒有方向的，所謂方向是後人後來看的，當然沒有進步性的趨勢。但是簡單到複雜，這句話說對了一半，因為二十億年前的時候，只有一些細菌、藻類，五、六億多年前的時候還沒有像現在這麼複雜的一些大型的脊椎動物。但是複雜到簡單也有。從低等到高等，從低級到高級肯定是錯誤的，這是人為的價值判斷。

第二點進化是優勝劣汰、適者生存。優勝劣汰這種說法實際上也是一種人為的，人文價值的判斷。什麼叫優，跟我們說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差不多，說了也白說。適者生存我剛才講了，就是生物演化裡面確實存在的適應，但是適者生存還有不適者，幸者生存，就是幸運的，運氣好的也能生存，所以適者生存並不能簡簡單單來代替進化論。

第三點進化越來越完善，存在完美的適應，這肯定的是錯的，進化不存在完善，今天變得複雜了，明天可能就會變得簡單，這就是自然進化的規律。缺少中間類型的化石當然也是不對的。達爾文經常受到挑戰，我認為會受到一些挑戰，但是到目前為止，達爾文進化論經受住了一兩回挑戰，其他都稱不上是挑戰，我覺得都是人為的炒作。實際上我覺得不代表進化理論本身不發展。

人類進化實際上是符合進化論的規律，但是我們對人類社會的理解，不能簡簡單單套用生物冷酷的進化法則，否則的話我們人類作為唯一有文明的，會穿衣服的動物，就變得和其他動物一樣了。

另外一方面我覺得也不要迴避，人類作為一個生物，一個種類，我們有我們的社會性，有些現象，有些我們生物學的屬性，有些特徵，但是畢竟只有我們人類能夠研究進化論，任何其他動物好像不會琢磨這些事，所以人類有這些發達的思想，我想我們就應該和其他動物有所區別，就是說人類有了道德、有了文明、有了文化，所以我們不能簡簡單單，我們要尊重我們的生物學屬性，但是不能停留在這一個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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