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鑒好文 | 孫悟空見了都矮三分的大妖怪，其實只是個軟飯王

在《西遊記》的各路神妖中，牛魔王絕對是個厲害角色。除去來自仙界的妖魔，西行路上能與孫悟空並駕齊驅的，恐怕只有他一個而已。

這話並非虛言，沒去鬧天宮的時節，孫猴子見了老牛，也得叫一聲「大哥」。後來，他見到紅孩兒，還特意拿這點舊情套近乎：

「你是不知…我當初未鬧天宮時，遍游海角天涯，四大部洲，無方不到。那時節，專慕豪傑，你令尊叫做牛魔王，稱為平天大聖，與我老孫結為七弟兄，讓他做了大哥……我老弟兄們那時節耍子時，還不曾生你哩！」

可紅孩兒性子沖，根本不鳥這套，挺槍就刺。孫悟空一焦躁，長輩風度也懶得維護了，脫口罵了一句「小畜生」，就廝打起來。

但大家也看得出來，當年在花果山，孫悟空的名號和牛魔王差不多。眾所周知，孫猴子心氣極高，不是個輕易服人的主兒，玉帝佛祖都不放在眼裡，整天叫囂：「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

可是，他樂意尊牛魔王為大哥，說明老牛本事不低。

他後來見牛魔王時，表現出來的態度也很有意思：

「這大聖整衣上前，深深的唱個大喏道：『長兄，還認得小弟么？』」

這個禮可不輕，古代只有輩分或地位低於對方時才行這種禮。

好個孫大聖！遙想當年，他第一次拜見玉帝，也只是躬身答道：「老孫便是！」傲慢到根本不肯拜伏行禮，左右神仙大驚失色，連說「該死」。

儘管入了佛家以後，他稍微講究了點兒禮數，但本色不改，每次和神仙妖魔打交道依舊不客氣，各方土地都被他呼來喝去，還對托塔李天王這級別的神仙直呼「老官兒」。這次，他竟然變得如此恭敬，可見牛魔王在他心裡的地位是何等之高。

更罕見的是，

牛魔王和孫悟空一樣，都有七十二般變化，並且江湖人送外號——「大力王」。

熟悉大聖本事的火焰山土地爺都對唐僧說：「那牛王神通不小，法力無邊，正是孫大聖的敵手」。

客觀地說，這位土地的判斷還是很準確的。到最後大決戰，倆人斗得根本不分高下，牛魔王顯出原形：「一隻大白牛，頭如峻岭，眼若閃光，兩隻角似兩座鐵塔，牙排利刃。連頭至尾，有千餘丈長短，自蹄至背，有八百丈高下」。

這可了不得，按照作者生活的時代——明朝的度量衡計算，一丈的距離大概相當於今天的3米，也就是說，牛魔王的原型大概是一隻3000米長，2400米高的巨牛。這個高度煞是威風，比我國「五嶽」中最高的華山還高出幾百米。

孫悟空沒轍，也只得用「頭如泰山，眼如日月，口似血池，牙似門扇」的巨大原身和老牛死拼。這陣勢把一堆神仙也給引了過來，什麼金頭揭諦、六甲六丁、一十八位護教伽藍都來圍著牛魔王打，這才把他逼回洞府。

但這還不算完，李天王和哪吒也來助陣，仙佛兩家齊上。哪吒趕到時對孫悟空說：「愚父子昨日見佛如來，發檄奏聞玉帝，言唐僧路阻火焰山，孫大聖難伏牛魔王，玉帝傳旨，特差我父王領眾助力」。

如此說來，這次孫悟空還沒去搬請救兵，天宮的人馬自己就已經趕來了。看來

，無論是佛家還是仙界，都認定一個事兒：單靠孫悟空八成干不過牛魔王。

孫悟空也表示：「這廝神通不小！又變作這等身軀，卻怎奈何？」好在有這麼多幫手圍追堵截，一起把牛魔王往死路上逼，孫悟空才算化解這道難關。

有趣的是，這麼一位法力高強，仙佛兩家精銳齊出才降服的妖怪，按李天飛老師所述，卻

是個不折不扣的軟飯王。

不過，這種情況在明代社會不足為奇，在民間反而很容易被體諒和理解。

隨手翻翻明清小說就會發現，作者對這種吃妾家飯的「兩頭大」並無多少微詞。

古典小說《喻世明言》里的一位老婦還主動給女兒找這種「軟飯男」。

她起初看上了一個男人，覺得那人比較本分，對方不肯，她還再三勸說：「官人，你千鄉萬里……那個知疼著熱？如今我女兒年紀又小，正好相配官人，做個『兩頭大』」。

並且，這位老婦承諾，

你一文錢不出，我家供著你，你老婆也一定會理解的。

「就是你家中娘子知道時，料也不嗔怪。多少做客的，娼樓妓館，使錢撒漫，這還是本分之事」。

瞧，在明朝，這種

娶了小老婆還吃人家軟飯的事，是被社會輿論廣受接受和認可的。

所以，牛魔王估計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一直都是心安理得地從玉面狐狸家弄錢財補貼家用。

但有一點：在農業社會，女人獨自生活確實非常不易，所以招贅亦屬常情，但招來的「軟飯男」也

得有能力撐門戶才行。

在「四聖試禪心」那一回里，菩薩假扮的女子對師徒便說：「小婦娘女四人，意欲坐山招夫」。總的意思是，不需你們師徒出錢，只管入贅，幫我們打理家業就行。

豬八戒心有所動，就對老婦說：「娘，你上復令愛，不要這等揀漢。想我那唐僧人才雖俊，其實不中用」。

然後他誇口道：「我雖然人物丑，勤緊有些功。若言千頃地，不用使牛耕。只消一頓鈀，布種及時生。沒雨能求雨，無風會喚風。房舍若嫌矮，起上二三層」。

總而言之，他就是把過去在高老莊干農活，置辦家業的本事亮出來了。但其實這是符合當時「軟飯男」起碼標準的，不要你出錢，但是怎麼也得支撐得起家業，做點兒活兒才行。

悟空和師傅路過高老莊時，其實高太公對上門女婿豬八戒也並非滿懷惡意，還誇他勤儉，耕地不用牛具，收割不用刀杖。對靠田地過活兒的農家來說，這也算得上勤懇能幹了。

但是，和「四聖試禪心」一樣，八戒最要命的一點就是外貌，高太公嫌他頭臉長得像豬，樣貌怕人，還特能吃，一頓三五斗米，早餐百十個燒餅。不過，唐僧當時聽了倒還為八戒辯護了一句：「只因他做得，所以吃得。」

這樣看來，能幹確實是當時招女婿的必備條件。

直到悟空打跑了八戒後，他還主動勸高太公：

「他雖是食腸大，吃了你家些茶飯，他與你幹了許多好事。這幾年掙了許多家資，皆是他之力量。他不曾白吃了你東西……替你巴家做活，又未曾害了你家女兒。想這等一個女婿，葉門當戶對，不怎麼壞了家聲，辱了行止，當真的留他也罷。」

總而言之，孫悟空這番話，自然也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明朝社會通行的價值觀和風氣：「軟飯男」外表帥不帥不要緊，但是能做活兒出力是頂重要的，別的也都在其次。牛魔王能被玉面狐狸主動招了去，那是再自然不過了。

所以，作為四大古典名著之一，《西遊記》的確值得我們反覆閱讀。

因為這不只是一部神魔小說，它的各種細節極富傳統文化內涵，也透露出古人日常生活的許多有趣動人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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