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土詩︱哦，米羊
這個名字起得漂亮
父親一手拿把青草
一手端著碗
站在大門的台階上
等待那隻奶水充裕的羊
準備擠出奶水的芳香
但讓他失望了
當他從祖母嘴裡知道了
米羊不是羊的時候
幼小的心靈
好像被一隻拳頭重重擊傷
米羊不是羊
為什麼給它奶水一樣的榮光
七歲的父親
光著腳丫
孤獨地領著盲人
走在闖關東的路上
父親被弄丟了
祖父逃荒的隊伍
少了一張飢餓的嘴
而父親就這樣
帶著米羊的名字
走街串巷
一村又一村
一庄又一庄
盲人吹著笛子
強硬的漠風
吹得父親東搖西晃
在一個碾房
父親蜷曲在碾盤上
病診高燒不退
迷迷糊糊的進入夢鄉
米羊 米羊
一群螞蟻爬在父親的臉龐
癢 鑽心的刺癢
天花的遺迹讓父親秩嫩的臉
多了成年人的憂傷
用樹枝做盲杖
父親的小手撥弄著米羊：
米羊就是螞蟻
螞蟻貧窮得擠不出芬芳的乳漿
看著米羊
一滴滴清淚流在手上
原來和父親一起
小小的米羊也背井離鄉
父親的身上
一群米羊在遊走四方
腳在移動
心在流浪
父親如一隻米羊
爬行在不知歸途的遠方
好在盲人的笛聲
傳得很是悠揚
被祖母找回的父親
爬到了逃荒的車上
沒有驚喜
沒有彷徨
只有感謝冥冥之中
睜著眼睛的上蒼
七歲的腳沒有鞋子
十個腳趾頭
血水流淌
巨大的血泡隆起的腳掌
鼓脹了關外的愁悵
父親在祖母的懷裡睡去
手裡還攥著一隻小小的米羊
米羊掙脫髒兮兮的的小手
爬到了父親滿是淚痕的臉上
皰疹流著血水
一聲嘆息
坐在車上的祖母
揪心地張望
漠風迷了眼睛
兩行清淚打濕了補釘摞補釘的衣裳
米羊在咸澀的淚水裡沐浴
瘦弱的身軀
躑躅在逃生的岸上
平泉的路
並不坦蕩
朝陽的天
沒有朝陽
從河北到赤峰
心裡裝著滿滿的希望
眼睛裡掠過陣陣荒涼
一隻只禿鷲
跟隨著逃荒的人流
歡快地等待倒斃的生命
饕餮大餐是生存的犒賞
那些殘存的骨架上
也有徘徊的米羊
米羊 米羊
在一塊叫著蒙古名的地方
種地
開荒
花加拉嘎
這飄香的瓜川
有小溪的潺潺滋養
瓜熟了
糧豐了
載歌載舞的日子
把一句句蒙漢混雜的方言
喊得很響很響
惟獨忘了一同逃荒的米羊
其實
米羊到處都有
好多地方叫螞蟻
米羊是祖籍地對螞蟻的描述
頭上的兩根須
很像羊的犄角
小小的身體
爬行的時候裊娜大方
父親臨終說
米羊的稱呼
多年不改
其實
是對老家的一個念想
哦
米羊 米羊
作者簡介
李富，1963年出生，1987年畢業於內蒙古師範大學中文系，文學學士學位，中國共產黨黨員，系中外散文詩學會會員、內蒙古作家協會會員，新華社簽約攝影師，赤峰市旅遊攝影協會理事，赤峰日報社記者。李富先後在新華社、中新社、《人民日報》、《光明日報》、《十月》、《散文》、《草原》、《青年文摘》、《微型小說選刊》、香港《大公報》、《文匯報》、美國《僑報》、《草原》等國內外500多家媒體上發表作品，多次受到國家、內蒙古自治區、赤峰市的表彰和獎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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