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豐：迷失在鮮肉時代，張繼科成了喪失鬥志的「藏獒」

天下 06-04

文 | 張豐

2017杜塞爾多夫世乒賽男單賽場爆出最大冷門，中國名將張繼科1：4不敵韓國選手李尚洙，無緣男單16強。贏球後的韓國小將李尚洙格外興奮，更高調撂「狠話」，稱張繼科水平大不如前：「我之前和張繼科對陣過3、4次，都沒有贏過，但這次交手後，我發現他的水平不如以往，我也看到了贏球的希望。」

我們能夠理解韓國小將的興奮，張繼科畢竟曾是世界上最能打的男人。這次世乒賽前，張繼科練球的視頻在網上流傳，據說日本的網友看了很害怕：這麼快的擊球速度是不可戰勝的。但是，非常可惜，這只是視頻而已。

某種程度上，這也是張繼科處境的寫照：在視頻上，在網路上，他非常受歡迎，但是在現實中，在賽場上，他卻逐漸陷入困境。

2016年里約奧運會，張繼科成為最大贏家，儘管在決賽中輸給了隊友馬龍，但是張繼科仍然贏得了眾多粉絲，尤其是女粉絲的熱愛。球迷送他一個外號叫「藏獒」，這和他打球的氣勢有關。這種拼勁，再加上俊朗的外表，酷酷的性格，賦予了張繼科特別的魅力。

奧運會後的成都公開賽，四川省體育館一票難求，大量女球迷湧進球場，為了一睹張繼科風采。奧運亞軍比冠軍贏得的歡呼還多，這在乒乓球的歷史上是不多見的。人們不僅把他當做一個球手，更是把他當做一個明星。乒乓球冠軍人們看得多了，也沒人記得清中國奪了多少世錦賽和奧運會冠軍，但是給予一個球員這樣的明星待遇，這是歷史上第一次。

那天我也在現場。成都女球迷高呼：張繼科，我要娶你；張繼科，我要為你生孩子。口號過後，是一陣鬨笑。我身後兩個女球迷還有這樣的對話：「你娶他，但是他有腰傷啊」「沒事，我不需要他動」。這些女球迷，很多連乒乓球的規則都不清楚，但是看得卻如醉如痴。

成都公開賽，張繼科再次輸給馬龍。球迷對結果並不在乎，大量記者等待採訪，張繼科仍然是最受關注的球員。張繼科一定能聽到響徹全場的呼喊和鬨笑，他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也許內心仍有對成績的擔憂和取勝的渴望，但是當他發現球迷並不在乎他的成績時，他自己是否仍像過去一樣在乎，就真的成為一個問題。

中國乒乓球在劉國梁擔任總教練這幾年，成績太過出色，在國際乒壇有著超乎尋常的統治力，這讓中國乒乓球隊能夠展示更多魅力。張繼科成超出競技範圍的明星，以及球迷對福原愛的喜愛和寬容，都體現了國球超好成績帶來的從容。即使是劉國梁自己，也贏得了超過教練這一角色應得的喜愛，他所展示的幽默，乃至「那個胖子是誰」的調侃，都和以往人們印象中教練的嚴肅有很大區別。

里約奧運會後，很多運動員成為電視娛樂節目的寵兒，張繼科、馬龍，乃至傅園慧，都參加了電視節目。電視台不再把目光只盯著冠軍（像女排這樣的冠軍除外），他們通過互聯網的熱度來決定請哪些明星上節目。傅園慧只得了一塊銅牌，由於她在接受採訪時表現出色，她在奧運會的收益（不限於金錢）比很多冠軍還要大。

體育與娛樂越來越融為一體。受歡迎的運動員會被拉到電視台唱歌，而電視節目中也有越來越多的體育元素。當孫楊與那些娛樂明星一起撕名牌的時候，他就不再是一個奧運冠軍，而只是一張「熟面孔」。體育明星參加娛樂節目，是一個好現象，他們不但像觀眾展示了另一面，也為自己開闢了賺錢的新門路。

那種靠奪奧運金牌換一套房或者一個處級幹部身份的時代已經過去了，關注度就意味著收益，越來越多的體育界人士意識到了這一點。從最初的接廣告，到現在參加節目，甚至參演電影，體育明星的人生越來越寬廣。

人們不會再怪罪他們「不務正業」，這就是中國體育的進步。體育不再只是「為國爭光」，它已經成為消費品。消費社會正在重塑我們的體育。那些不具備觀賞性和商業性的項目，將被人們冷落甚至遺忘，當媒體報出中國舉重隊過去的金牌因為興奮劑事件被剝奪的時候，幾乎沒什麼人關注。相反，人們卻為遙遠國度的事情爭論不休，C羅和梅西誰更優秀，投敵的杜蘭特到底值不值得原諒，這樣的話題在網上永遠熱門。

寧澤濤

在這樣的視角下，女性觀眾的「鮮肉」審美也就再正常不過。寧澤濤這樣的完美肉體一夜爆紅，很多女粉絲，沒看過游泳比賽，僅憑照片就可以喜歡上他。張繼科也一樣，他拿過所有該拿的冠軍，但是卻突然發現，很多女粉絲並不在意自己的成績而照樣瘋狂。

這種審美本質上當然是一種消費，電視劇《歡樂頌》中，曲筱綃喜歡那個趙醫生，兩人階層、學識、修養都完全不同，但是在曲筱綃看來，趙醫生的帥氣足以磨平一切鴻溝。中國女性掌握著家裡電視的遙控器，最近幾年，她們終於遙控了電視業的審美。很多老藝人眼紅小鮮肉們幾乎沒什麼演技卻能賺那麼多錢，他們不知道，這正是那些掌管遙控器家庭主婦權利的體現。

很多運動員還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迎來了一個新時代。對中國運動員來說，如何有效開發、管理自己由於關注度帶來的商業價值，是一個新的課題。他們必須平衡成績（為國爭光）與利益（自己賺錢），也必須照顧到中國體育管理的現實。他們是專業運動員，從小受到國家培養，但是如今又面臨著職業運動員的困擾（商業，經紀人等等），這給他們帶來了很大的難題。

寧澤濤一個極端，他過於激進，想儘快把自己的關注度變現，但是卻忘記了體育總局對運動員的管理制度，我們還沒有一個成熟的廣告代言分成體系。傅園慧是另一個極端，她過於保守，走紅後不管是她本人還是家庭，都反覆強調回到泳池刻苦訓練，甚至對參加電視節目充滿擔憂。比較成功的是孫楊，他參加了不少電視節目，但又始終知道，在運動員的黃金年齡，奪得更多冠軍，才是他價值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