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水遺韻、禪林餘音——宋元豐款仲尼式古琴「訶林」記

文化 06-04

傳世古琴之中，除了為世所共珍，視為鴻寶的十幾張唐代古琴外，當數宋代琴最為珍重，宋琴又如宋詞，有南北宋之分別，北宋琴時間更早，傳世亦更為琴家所重。

傳世北宋琴與南宋琴的分別，一般而言，學界還沒有較統一的意見，其中以鄭珉中先生所作的一個分期較為合理，他指出，所謂唐圓宋扁，其實只是一個大致概念，存世北宋琴因為有可信年款的非常稀少，因此每一張具有宋年款宋形制琴的出現，都會引起琴界的興趣。

此張仲尼式琴正是其中的典型，仲尼式，通長123厘米。此琴具有典型宋代琴的特徵：一是形制寬博扁平，三徽起肩，束腰處角度平緩細微，線條秀美。二是琴額，此琴額向外向內分別下垂，這是近十餘年來總結出來的唐代和北宋初年琴的一個特徵。到了明代，琴額一般只向兩側下垂，不再向底板方向傾斜。

細看其兩側，不難發現，此琴歷經重修，最初的一層深色灰胎，密布細如牛毛的斷紋，其上覆蓋一層灰胎亦有斷紋，最後是清末的薄漆，三層灰胎說明了它所經歷的歲月痕迹。

琴的龍池兩側，有兩段楷書題記：宋元豐三年，吳興沈樾得朱柏，斫於西湖五雲館，大清光緒甲午，重修於嶺表訶林，蜀西孫滌塵識。

元豐為北宋神宗年號，元豐三年即公元1080年。其中提到斫琴者沈樾，吳興人，吳興即今日浙江紹興附近，其生平不詳，應為浙江宋代琴家，斫制古琴的地方，則在西湖的五雲館，按西湖諸山，以五雲山最高，五雲館今已不存，只餘此琴記載了這處宋代古迹。

廣州光孝寺舊照

廣州光孝寺內至今留存有明代區大相所書「訶林」牌匾

將近九百年後，這張古琴流落到嶺南，流落到嶺南佛教的聖地，廣州光孝寺，來自四川的琴家孫滌塵，在光緒甲午（1895）年於光孝寺為這張北宋古琴重修。重修時，孫氏將琴的底板重修髹漆，所以今日底板漆色與面板稍有不同，底板焦尾處孫氏雕刻了博古紋作裝飾。光孝寺古稱「訶林」，乃是三國時期，名士虞翻的花園，至今留存有明代區大相所書「訶林」牌匾。據學者推測，此琴之北宋款應該原有墨書於面板底部，孫滌塵重修時，將字重刻於龍池兩側。沈樾之名，不見於琴史，古來作偽托款者，幾乎都是大名家斫制，孫氏為修琴名家，乃忠實記錄原款，是亦誠實之舉。

此琴另一珍貴之處，是它所有的配件，均為古玉琢成，細看其岳山，焦尾，冠角，乃至焦尾收口處，古稱「山口」的細微位置，均由和田白玉雕成。其包漿溫潤古厚，當為數百年以上物，非光緒時所能為。光緒重修時所配為翡翠雁足，具有明顯時代特徵。在存世古琴中，用玉作配件的，均為名貴之器，如四川博物館藏北宋雍熙款琴「醉玉」，即為一例，兩者亦頗為近似。

宋「雍熙三年」款「醉玉」仲尼式古琴，其形制玉「訶林」極為近似，所選用玉配件亦接近。四川博物院藏。

訶林為嶺南佛教聖地，此琴從西湖到訶林，歷經千載風雨，金玉之聲，依然不泯，其音色渾厚古樸，仍能正常彈奏，且音聲松透，清夜撫弄，令人思浮千古。況又經禪林煙火供養，聞聲之處，當有吉祥雲擁護也。

Lot 1250 宋元豐款仲尼式古琴

L: 123 cm

估價：800,000-1,200,000 人民幣

款識：宋元豐三年，吳興沈樾得朱柏，斫於西湖五雲館。大清光緒甲午，重修於嶺表訶林，蜀西孫滌塵識。

本專場還有另一把【清乾隆仲尼式「龍悅」古琴】：

Lot 1249 清乾隆?仲尼式「龍悅」古琴

估價：RMB 60,000-150,000

款識：寬政九年丁巳秋摹水府公德州原豐

鈐印：原豐微笑喜行

說明：清代仲尼式古琴，桐木刨制，材質古舊，造型規整，和符法度，通體髹以鹿角霜漆灰，外罩退光漆，其色栗殼。十三鏍鈿徽，紅木軫、雁足，龍池與鳳沼呈長方形。岳山，承露，冠角，焦尾，做工精細，包槳古樸，漆木相合。琴面通體開小蛇腹斷雜有牛毛、流水，琴腹密布流水斷，如棱似羽，宛如溪越石澗，繽紛百極，雅緻無比。斷紋清晰細密，古韻悠長。琴背刻篆書「龍悅」款，字口罩金，古意盎然，頗具韻味。此琴琴體清秀，肩在二徽，額闊尾狹，肩潤腰窄，弧頸順暢，造型穩重，質樸端方。歷經數百載，保存得當，為操家稀有之大器，不可失之。

古琴藝術之所以獨特，在於其將「表演」性質淡化到極致，琴曲題名，富含中國文人的情感符號與精神密碼，別有深意。明代《新增格古要論》將「古琴」列為十三類文房清玩之首，自此帝王貴胄、文人雅士無不為擁有一張唐宋元明的古琴而一擲千金。被謙稱為「枯桐」的古琴以朽木素漆之身，數百年來即與法書、名畫具有同等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