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最強骨科醫生」講述真實的外科風雲

靳東很帥，《外科風雲》很火，為什麼還有那麼多外科醫生來挑刺兒？

我們專訪了擁有「最強骨科」的積水潭醫院的絕對主力李宇能，他說這是因為外科醫生對準確、嚴謹有著堪稱「變態」的要求。

這個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天生有股逗貧勁兒，堪稱外科醫生中的「段子手」。他評價《外科風雲》：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外科醫生的狀態，但也只是冰山一角。

從1994年《急診室的故事》到後來的《豪斯醫生》、《實習醫生格蕾》，美國一直不乏高質量的醫療劇，但在中國，醫療劇還在被吐槽專業漏洞、劇情狗血的道路上艱難前行。

不過前陣子由良心團隊「正午陽光」出品的《外科風雲》算是爭了口氣，除了由靳東扛起的顏值大旗，《外科風雲》也確實在某種程度上反映了當下中國的醫患關係、醫療環境和醫生的工作、生活狀態。

在這醫療劇火熱的時候，我們採訪了一位真正的外科醫生——積水潭醫院骨科醫生李宇能，真實體驗了一回「外科風雲」。

攝影丨李英武

「喂？好的好的，我馬上過去接你們！」剛從積水潭醫院六層創傷骨科電梯口出來，就聽見李宇能接電話的聲音。他拿著手機從走廊那頭風風火火地走過來，穿著白大褂，綠色刷手服和洞洞鞋。

「麻煩稍等一下，我得先去見一個病人家屬。」由於沒有固定的工位，簡單打完招呼，他把我和攝影師安頓進「借來的」主任醫師辦公室里，就又火急火燎地離開了——與病人有關的事情，要排在所有事情之前，這是他給我留下的最初印象。

李宇能成為一名骨科醫生的過程充滿戲劇性。

12歲那年他因肘關節骨折被送到積水潭醫院，當時為他治療的就是醫院現任的小兒骨科主任，大夫這個職業在小宇能心裡留下了高大的形象。後來，他又迷上了美劇《急診室的故事》（ER），從此萌生了當醫生的想法，「當時看的時候覺得這職業充滿挑戰，醫生好酷啊！」

李宇能祖輩父輩都沒有醫療這行的，他是家族裡的第一個，但作為英語老師的父親確實給他助攻不少。「西醫對英語要求很高，包括我們早上7點半的查房都是要求用英文的，所以口語必須過關。」

小時候他看外國錄像帶，爸爸會用紙條把中文字幕貼上，生聽，聽懂80％才放下一個，「所以不客氣地說我的托福和雅思都能考很高分，尤其是聽力，我雅思聽力是8.5，托福聽力只錯了一個。」

攝影丨李英武

作為積水潭醫院的主治醫師，李宇能的專長是骨盆及髖臼骨折的治療、創傷後肢體重建與陳舊骨折治療。他多次於中國骨科年會（COA）大會上發言，並且作為國際AO骨科創傷學會（AOTrauma）亞太國際講師團成員在國際骨科培訓班多次授課，加上出色的英語能力，李宇能不止一次為國際骨科大會或培訓課程擔當同聲傳譯。

在同期醫生中，李宇能的成就頗為耀眼。此前姚明受傷後外界對他的傷情猜測不斷，北京廣播電台找到積水潭醫院宣傳科，聯繫他做了評論。「因為我也去美國學習過，就讓我談一談。」他謙虛地說。

李宇能對國內醫療劇也有關注，包括現在大熱的《外科風雲》。

「外科大夫分好幾種類型，酷的，像我這樣貧的，也有比較悶的。靳東的氣質還真挺像外科大夫的。」談到靳東，李宇能笑稱家裡也有不少他的粉絲，「比如我老婆。」

為什麼電視劇開播後有那麼多醫生給它挑刺兒？李宇能說，因為外科醫生對準確、嚴謹有著堪稱「變態」的要求：手術刀、紗布的擺放不準確，片子拿倒了，洗手時應該手臂向上……這些看似微小細節，工作中如果出現錯誤，結果是致命的。

在他看來，《外科風雲》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外科醫生的工作、生活狀態，但也只是冰山一角，演員可以去體驗生活，卻畢竟不是拿著手術刀的那個人，「醫生心情最緊張的時刻就是拿起柳葉刀的那一刻，這是誰也體會不到的，包括我自己，從實習到住院醫師到主治醫師，只有第一次拿起刀那刻才知道原來是這樣的心情。」

李宇能的夫人是同仁醫院的眼科醫生，兩人初中相識，大學相戀，如今育有一男一女。兩個醫生兩個孩子組成家庭，忙碌狀態可想而知，採訪中他不時吐槽如今家裡亂得不像樣。不過，醫生的職業性質給不了孩子充足的陪伴時間，卻給了他們開眼界的機會——曾經，他帶著8歲的哥哥進了手術室。

那是「學校留的社會實踐作業，題目是體驗父母的工作。我一看就愣了，他們只能體會『血雨腥風』了。」

帶未成年人進入手術室是需要慎重考慮的事情，要跟兒子溝通、跟手術室商量，還要得到患者的允許……終於孩子順利進了門，「他很聽話，讓他站哪兒就站哪兒，跟孫悟空畫一個圈一樣，遠遠地看一下。」讓李宇能感到意外的是，兒子表現得極其鎮定。

「特別神奇的是，小時候他老哭鬧，有一天我實在是沒辦法，拿了一張解剖圖給他，他立馬樂了。」看起來兒子很有做醫生的天賦。可是，李宇能並不想讓孩子接他的班，尤其是做骨科醫生，需要常常暴露在透視機射線下是原因之一，再就是考慮到目前不樂觀的醫療環境，「雖然現在情況好些了，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兒子這一代『起來』的時候這個陣痛期還沒有完全過去。」

「可能以後會好吧。」想了想，他又說。

攝影丨李英武

李宇能解密《外科風雲》

▍外科風雲Episode1：現實版庄恕的一天

應該說，我們的來訪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李宇能的工作節奏。一般情況下，他的日程安排從早上7點半交班後開始——

首先是和下級大夫巡視一圈兒病人；然後所有醫生一起到示教室討論昨天已經手術的片子，依照術後恢復情況，再制定今、明兩天需要手術的方案；之後他開始轉病房查房，給下級大夫開醫囑。但這些聽起來已經讓人頭暈腦脹的密集工作只是前奏，整個過程大概持續到8點45分。

9點鐘一到，李宇能就扎進手術室了……

下班時間？並沒有什麼下班時間，「好的時候五、六點，壞的時候就沒譜了」。事實是，大多數情況下他都是到夜裡才能出來。他每天要面對很多難搞的病人，尤其是那些在百度上查很多不靠譜的資料的病人，他必須花時間跟他們過招，慢慢說服他們相信醫生。

但是醫生不止要治病，還得顧及學術、管理等工作。出去開會或者會診時，他在飛機上修改演講的ppt；在跟孩子玩或趁他們睡覺的時候，隨手翻兩頁書，看看專業內最近有什麼新的進展；吃飯過程中，急診用微信把片子發過來，他立即回復處理方法……時間總是要擠的。

▍外科風雲Episode2：積水潭醫院VS仁合醫院

如《外科風雲》中泥石流爆發，仁合醫院人滿為患的危急場面，李宇能已經見怪不怪了。他眯著眼回憶親身經歷，「記不清是2012年還是2013年了，北京下第一場雪的時候，路特別滑。我們急診爆滿，光石膏就打了170多個，全科的人都在給病人打石膏。」每當遇到重大交通事故，積水潭醫院骨科永遠是最忙碌的。那天，他做了15台手術。

現實中醫生是怎樣穿手術服的？「第一層是刷手服，裡面是裸著的，不允許穿背心、秋衣、秋褲，因為是污染源。然後去洗手，洗完手後護士會給醫生擦手，這時候要穿第二層手術服。護士給醫生戴第一層手套，然後醫生自己戴第二層手套。」

對於手術服裝，李宇能還有自己的特殊癖好——一定要戴那頂小碎花手術帽，穿上那雙跟了他四五年、已經有好幾處明顯血跡的洞洞鞋，「它們陪著我經歷了無數次成功的手術，算是好運的象徵吧。」

▍外科風雲Episode3：驚魂30分，搶救「老鍾」

很多人對於骨科醫生有刻板印象，殊不知一些情況下骨頭損傷也會危及生命。

在骨科中有一種手術方法叫「骨盆填塞」，需要在30分鐘之內迅速把骨盆的內出血填住，否則無法保住病人的生命。骨盆填塞很難，但對於李宇能來說已經成為條件反射，他分享了一次最驚心動魄的手術場景：病人從9層樓摔下，不幸中的萬幸被樹託了一下，沒有當場死亡。

當晚恰好是李宇能值班，接到電話時病人血壓已經到了40／20，血色素4克，而正常人的血壓是120／80，血色素12克，「當時大概是凌晨兩三點，睡得迷迷糊糊的，聽到40、20這兩個數字瞬間就醒了！」李宇能邊百米衝刺般跑出值班室，邊給麻醉科打電話。

接到病人後，他把消毒的碘伏往病人身上一潑，再一刀豁開，直接進入出血部位用紗布摁住——就像劇中陸晨曦搶救老鐘的場景一樣，只不過那個騎在病人身上壓著出血點，一路高喊衝進手術室的醫生就是他啊——等不及配血，沒法擦拭消毒，連常規檢查也只能一邊手術一邊進行，可想病情之危急。

放下手術刀，李宇能才發現自己渾身在抖，而在這之前，他根本沒有思考的餘地。「後來病人恢復得很好，走路也沒問題，還給我送了個錦旗，哈哈。」

▍外科風雲Episode4：我們都是奇葩的「陸晨曦」

攝影丨李英武

身為土生土長的北京男人，李宇能天生有股逗貧的勁兒，是段子手潛力股。

「外科天天血雨腥風的，不能憋著。有時候手術快結束的時候也會開開玩笑，在台上放點音樂。」他直言外科醫生的性格一般都比較外向，不像內科醫生自帶學術氣質，所以像陸晨曦和陳紹聰那樣的奇葩醫生一點不奇怪，「尤其是創傷科大夫，因為需要特別迅速地做決斷，就像剛剛說的骨盆填塞，只有一次機會，補不上就完了。」當然，逗貧的另一個目的也是為了緩解患者的心理壓力。

那麼，如何成為一名外科大夫？

李宇能說，首先得有興趣，「我的大學同學現在只有一半還在做骨幹醫生，另外的都該幹嘛幹嘛去了。做醫生很累，心理壓力大，初期收入確實很慘，所以首先得有個信念。」

再就是要能吃苦，醫療是經驗科學，背書是逃不過的，「血管長在這就是長在這，你不知道就會一刀把它砍斷。」

特別關鍵的一點是，需要一個強大的家庭來支持，「比如我約你喝咖啡，結果要等我三個小時，怎麼辦？你得理解。我放家裡人鴿子的時候多的是。」

最後一點，也是決定點——強大的心理素質。「搶救病人的時候自己先嚇傻了，那可不行！做醫生肯定要特別樂觀，因為一定會面對生死，不管某些無良媒體怎麼講，醫生肯定是希望病人好的，遇到死亡病例也會很難受。我也遇到過這種情況，當時把自己關屋裡，比失戀還可怕。醫生也是人，也有情感。」

▍外科風雲Episode5：手術台之外

李宇能的書架上基本都是專業書籍，《骨創傷》、《診斷學》，還有各類英文詞典，但他強調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偵探小說集才是最愛。看電影時，李宇能偏愛那些不需要太費腦的，比如喜劇，「太勞累的時候就不能再看那些大片、懸疑片了。」

運動向來是他緩解壓力的最好方式，由於醫院和家離得不遠，天氣好的時候他就常常跑著上班，一周也會去兩到三次健身房。他的音樂細胞也不賴，喜歡聽后街男孩、西域男孩，尤其是Beyond，「不過我唱粵語歌沒有唱英文歌好聽。」李宇能眉毛一挑有點得意，下一秒話鋒一轉：「小時候還學過拉小提琴，但現在不行了，跟彈棉花差不多。」

文/ 莫蘭

編輯/ 韓哈哈

人物攝影/ 李英武

（亦有資料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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