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油條與最炫民族風

早起逛菜市場，買油條。

由西五路入口進到菜市場，往東直行大約三四百米，南邊巷子里有一個夫妻檔油條攤，賣油條、油餅、豆漿、豆腐腦，生意很好，常常排很長的隊。

油條攤支著一個藍色的大帳篷，帳篷下面一個鐵板操作台，丈夫瘦高個，戴著口罩，看不清模樣，系著綠色的圍裙站在操作台前，負責切面，抻面，下油鍋炸油條。妻子個兒不高，微胖，皮膚白皙，微微泛紅，眼睛大，嘴唇薄，總是輕輕的抿著，說話輕聲細語，南方口音，系著粉色的圍裙，站在桌前負責稱油條，盛豆漿，舀豆腐腦，算賬收錢。

夫妻二人六十上下，配合默契，忙而不亂，尤其是妻子，給這個人稱著油條，眼睛就看著下一個顧客，客人自動報上要多少錢油條，要豆腐腦還是豆漿。看她熟練的從頭頂上拽下一個塑料袋，迅速翻轉過來，抓取盆中剛剛炸好的油條，再把袋子翻過來，油條落在袋中，放在電子稱上稱量，根據顧客要的多少，或添或減。若這個顧客還要稱量豆腐腦或豆漿，她雙手向上一伸再迅速扯下一個塑料袋，套到一個大瓷碗上，然後彎腰，在桌下的一個大罐里盛豆腐腦，一勺兩勺三勺，盛完豆腐腦再根據顧客要求，添湯和調料，放辣椒。如果顧客要的是豆漿，那就扯下塑料袋，放一個綠色的大漏斗在袋中，彎下腰在另一個大罐中盛豆漿，一勺兩勺三勺，在一勺兩勺三勺的動作里，她的身體隨之起伏，一下兩下三下。然後直起身體，一邊將袋子遞給顧客，一邊收錢，抿著的嘴唇輕輕一笑，再迎向下一個顧客，重複這一系列的動作。

攤子前的隊伍長，她一刻不停，沒有一絲拖泥帶水。在這一套流程化的動作里，有一種節奏感蘊藏其中，她不像是在單純的勞動，更像是和著某種韻律在舞蹈。

有了這個發現，每次買油條我都在隊伍里默默觀察老闆娘。而且我覺得有這個發現的可能不只是我，排隊的人們都不多話，很有秩序地配合著她行雲流水的節奏，魚貫前行，在她的眼睛看向自己的時候，趕緊報上要什麼。

今天我感受著她的節奏，腦中突然響起「最炫民族風」的旋律，「蒼茫的天涯是我的愛，綿綿的青山腳下花正開，什麼樣的節奏是最搖擺，什麼樣的歌聲才是最開懷......」,老闆娘的每一個動作都代入了「最炫民族風」的四二拍節奏中，居然非常合拍，我被自己的這個發現給逗樂了，臉上洋溢著神秘的微笑，然後我又腦洞大開的替換了一些我所熟悉的旋律，「甜蜜蜜」？「梁祝」？「黃河大合唱」？「猛士迪斯科」？不行，我皺起了眉頭，我能想到的可以與老闆娘行雲流水節奏無縫銜接的旋律，就只有積極歡快，讓人心情愉悅的最炫民族風了。

也許最炫民族風的大流行就是因為它與人們在自然勞作中產生的韻律相吻合，因為吻合所以就有了一種魔力，迅速風靡大江南北。最炫民族風不僅易於傳唱，也易於人們隨著這節奏舞蹈，是最受歡迎的廣場舞舞曲。

夫妻檔油條攤，今天去的早，隊伍不長。

這不是我第一次在勞動中發現節奏感和韻律感，第一次是在西四路上的大刀米皮，他們家也很有名，肉夾饃還有各種陝西的麵食都很地道，每次去都是滿滿當當。我喜歡吃他們家的臊子面，又酸又辣，麵條筋道，不知加了什麼和的面，還微微有點透明。

他們家門口做肉夾饃的小哥，在案板上切肉，再用刀把肉填到切開口的饃中，整個過程，微微弓腰，一腿直，一腿曲，隨著手上的動作，他整個的身體也有輕微的起伏，彷彿進入了某種韻律中。

還有一次是在周村大街，現場參觀周村燒餅的製作過程，隔著玻璃，看操作間里的姑娘們，一人一個檯子，前面是和好的面劑，姑娘們拿起一個面劑，放在台中的一個圓盤上，按壓推揉成薄薄的一層，再放入圓盤前面一個平鋪著芝麻的寬盒裡蘸芝麻，蘸好了芝麻，用右手手背頂著餅皮一下就貼到身體右側放著的烤箱里。其中一個姑娘，不是只有手在動作，身體也在輕微的晃動，彷彿整個身體都處於一種節奏中，在和著某種旋律在勞作，其他人就沒有這個感覺，而且她好像也是效率最高的。

也許全身心的沉浸於程式化的勞動中，會給人一種節奏感。

不知道為什麼我這些有關勞動節奏的發現都和吃相關，但因了這些發現，我好像能理解為什麼說藝術起源於勞動了。

西五路菜市場

今天還買了池上榛杏，酸中帶甜，好吃極了，十元三斤，老闆第一天開始賣。吃著好吃，明天準備再去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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