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永慶‖童年記憶中解饞的零食

最新 06-04

（第 201714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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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記憶中解饞的零食

作者/蔡永慶

在我童年的時候，家鄉異常貧窮，物資也十分匱乏，孩子們的零食自然少得可憐，而且大多數人家都只有在逢年過節，或是家裡有什麼喜慶的事情時才能享用。因而，我和小夥伴一樣，盼過年、盼過節、盼著家裡辦喜事時解饞。

記憶中，幾種土得掉渣的零食就是我們的最愛，細數下來，無非就是包穀泡、水果糖、麻糖、通花桿（用米或包穀磨成面之後，通過專門的機子打制而成,外形酷似葵花桿的泡沫狀內胎）。如果到寨鄰里串門玩時，哪家主人拿出這些零食來招待，那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必定是興奮地跑去找母親，很高興地說某家的媽媽「好捨得喲，把麻糖、包穀泡都拿來給我們吃了呢！」

包穀泡一般分三種，一種是自己家裡用土法炒的，就是從山上找來砂子，用篩子反覆篩了之後，將篩選出來細成粉末狀的砂倒進鐵鍋里生火加熱，再將事先準備好的包穀籽倒進鍋里，用加熱了的細砂將包穀籽覆蓋。一分鐘過後，便用鐵鍋鏟趁著熱反覆翻轉著熱砂，那包穀籽在熱砂中就噼里啪啦地炸裂開來。炒熟後的包穀籽能散發出一股別樣的糧食香味，聞起來十分誘人；另一種包穀泡講究的是季節，要等到冬季草木枯黃，樹葉凋零，村裡家家戶戶到自家負責的林子中鏟灰（用板鋤將枯草和樹葉鏟在一起，集中起來燒成灰燼後充當化肥）時，孩子們就拿了家裡的幾個包穀進入樹林，找來兩根木棍，將包穀籽丟進正在燃燒的熱灰中，用那一雙類似於筷子似的木棍在灰堆里刨來刨去的「炒」，有時還沒等到炒熟，就心急地將包穀籽夾起來送進嘴裡，嚼著軟綿軟綿的很粘牙。冬天常會遇上陰冷潮濕或是細雨綿綿的天氣，那灰堆里的火雖然也能燃燒，但常常會產生很大的煙霧，小夥伴們有時會遇上刮亂風，被瞬間涌過來的濃煙熏得流了眼淚，但孩子們即使眯縫著眼睛也不願停下來，依然在灰堆里刨來刨去地「炒」著自己的包穀泡。嘴饞的孩子往往很心急，半閉著「淚眼」還不忘用那雙木棍筷子去灰堆里爭搶炒熟的包穀泡，誤把石子、干雞屎、干鳥屎等丟進嘴裡當包穀泡吃的事時有發生。嘴巴被燙傷了不足惜，關鍵是那味道不對勁，自己難受加上小夥伴們的鬨笑，性格溫柔的孩子往往十分羞怯，恨不能找個地縫給鑽下去。性格火爆的孩子就會惱羞成怒，向著正在狂笑的小夥伴來一句「笑你媽的腦殼」，這邊話音未落，那邊就回敬一句「吃你媽的肚子，罵你爹的大頭」，這時的樹林里就特別熱鬧了，小夥伴們吵得不可開交。如果沒遇上父母及時調解或制止，孩子們難免會你扯著我的衣領、我揪著你的頭髮打上一架，當然灰堆里的包穀籽自有默不作聲的人在那裡邊炒邊吃不亦樂乎；還有一種包穀泡就很先進了，那是用專門的爆米花機子炒的，得付一定的加工費。要那先進的爆米花，孩子們同樣得事先準備好籽粒飽滿和圓潤一些的包穀籽，然後提著一小袋去找那走村串寨的爆米花老闆，按順序排了隊候著，守上半天或一天，幾斤包穀放到機子里加熱爆裂之後，就能裝上一兩麻蛇皮口袋回家。機子炒的包穀泡加了糖有淡淡的甜味，孩子們更愛吃一些。於是，那些用砂子或灰堆炒的包穀泡就淡出了鄉村孩子的視野，漸漸地被機制的爆米花給淘汰了。

麻糖的書面語叫麥芽糖，小時候我們也叫它「丁丁糖」，因為走村串寨過來賣麻糖的人，無論男女，都總是一手拿著小鐵鎚，一手拿著小鐵鏟，他們邊走邊用小鐵鎚輕輕敲著那小鐵鏟，有節奏地發出「叮叮噹！叮叮噹！」的聲音。於是，滿寨子的看家狗就「汪汪汪」叫個不停。只要聽到那「叮叮噹！叮叮噹！」的聲響，我和妹妹就會拉著母親的衣角軟磨硬纏鬧著要吃麻糖。母親眶哄嚇詐都無濟於事，被纏得無奈，就罵一句「小饞嘴貓」，便慢騰騰伸手從破衣服口袋裡摳出幾塊硬幣，長聲吆吆「嗨！嗨！賣麻糖的阿個伯伯……」那賣麻糖的人聽力很好，似乎走得再遠都能聽到母親呼叫的聲音，都會折回頭來。母親的錢不多，常常只敢要一毛錢或最多兩毛錢的麻糖，說定數量後，那人就麻利地將背籮放下來，然後用小鐵鏟卡住麻糖，再用小鐵鎚敲下那麼兩三小片，用桿稈一提，準確無誤，不多不少。買麻糖時，往往是母親的錢還未遞給賣麻糖的人，我們早已抓了敲下來的幾塊麻糖跑得無影無蹤。母親則不慌著離開，在那兒跟賣麻糖拉著家常，請那人到家裡喝一杯開水歇歇再走。大家客氣，那人喝水之後，誇我和妹妹機靈跳皮，長大後會有出息什麼的話，然後也少不了再提起小鐵鎚敲下薄薄的兩三小片麻糖給我們留下。

水果糖相對我們兄弟姐妹來說，就很奢侈了。那時鄉場趕集，外婆拉了家裡的公雞母雞或撿了雞窩裡湊起來的幾十個雞蛋，步行近二十里山路到鄉場上，出售之後，就會拿出一點零錢給我們買上半斤水果糖。童年時的糖吃起來特別有味道，放進嘴裡任由其甜滋滋地化成糖水，那滿嘴的甜味就把我們幸福成一個快樂的天使。姑媽有時也和外婆一樣，來到鄉場上出售了黃豆或金豆，也會去供銷社的櫃檯前站著排隊，為的就是能稱上點點水果糖給孩子們。

如今的某一天，我對孩子說要給她買糖，她問什麼糖呀，我說水果糖呢！孩子頭也不回，淡淡地回答說「不想吃那東西，不好吃……」正想教育幾句，但轉念一想，就理解了孩子，因為孩子沒在農村居住，也沒我們那一段生活經歷，自然不覺得我們當年的美味水果糖有多好吃了。

網上曾熱傳一條幽默的段子，說農村人總是趕不上城裡人的趟。農村人剛吃上肉，城裡人又開始吃菜了；農村人好不容易吃上幾粒糖，城裡人已經開始尿糖了；農村人剛剛開始用衛生紙擦屁股，城裡人又用那紙來擦嘴巴了；農村人剛剛吃飽穿暖，城裡人又開始減肥了；農村人都想往城裡跑，城裡人卻到鄉下來建度假村了；農村人剛把青菜上的蟲子滅掉，城裡人又開始愛吃蟲子啃過的青菜了；農村人剛剛有點錢買了睡衣，城裡人又改為裸睡了；農村人剛剛把破褲子扔掉，城裡人又開始在褲子上剪洞洞了……

有一天，我大言不慚地與德高望重的老師討論旅遊文化，他聽後笑著說「餓你三天，馬嶺河峽谷與萬峰林還是絕世的風景么？」其實，無論小到飲食、風景、服飾，還是大到旅遊文化什麼的，在發展進程中，總是一個悖論，就如我們童年時那土得掉渣的零食一樣，至今還是記憶中最美的味道。然而，它真有這麼美味嗎？可今天超市裡琳琅滿目，這麼多的好東西，人們怎麼就沒了胃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