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瓣日記:當歸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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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約莫是個挺無趣的故事。
不過妖生不比人生,本就無趣得很,多個故事,全然當做是多個打發時間的消遣罷了。
然而轉念去想,大抵萬物生來就是要無趣至死的。
人與妖也無異。
*
碧華山要重鑄「妖塔」了。
嘖嘖,那可是一樁大好事呢,天下太平咯。
兩位茶客興起而發的議論讓整個茶攤忽然間安靜了一小會兒——也只是那麼一小會兒,這間開在岔路口的小小茶攤又恢復了先前的嘈雜。
我將新沏好的茶水呈給一桌客人,這才轉身接了他們的話,「聽說妖塔倒塌時,跑出來數千隻妖,鬧得滿城風雨——只是這麼好些年都過去了,也沒瞧見人間被那些妖怪禍害成什麼樣,幹嘛要多此一舉再鑄塔?」
妖就是妖,要是藏在深山老林里也就罷了,要是有妖混在人堆里和人一起生活的話……嘖嘖。
很快就有人反駁我的話。
我翻了一個白眼,「是大叔你膽子太小了吧?」
那茶客抬起頭,「嘿,你怎麼話里話外都向著妖怪啊?小姑娘長得水靈,要我說,你該不會是當年逃出來的什麼小妖吧?」
「哈哈哈……」旁邊的人也跟著笑了起來。
我也打著哈哈,給他們的茶壺裡添滿熱水,「對啊對啊,你們怕是不怕?」
哎呀,妖怪小姑娘真是太可怕啦!茶客間的笑鬧聲不絕於耳。
我打賭,方圓百里,再沒有比我這更熱鬧的茶攤。
我知道他們說的都是玩笑話,可我說的不是。
*
重鑄鎖妖塔的消息不脛而走,來我這兒喝茶的茶客比往昔又多了三四成。有生意上門,我自然樂呵的很,只是人來得多了,每日還得多備幾樣茶葉和泡茶用的食材,實在是有些費心。
所幸的是,來的客人大多都還挺遵守我這茶攤的規矩——一人五文錢茶費,多了我不收,少了我會計較,我上什麼茶,茶客便喝什麼茶,喝到精貴的茶那是你的運氣,喝到不值錢的粗劣茶,也不能抱怨。
喝龍井毛峰還是喝草根樹葉,全看各人的運道。
「老闆娘,今兒怎麼沒見著你這有上太平猴魁呀?」清秀女茶客一邊抿著茶水,一邊瞄著周圍的茶桌,語氣似是在與我撒嬌。
我為她茶盞中滿上熱水,笑道,「姑娘又不是頭一回來喝茶,我這兒什麼規矩還不懂嗎?」
懂懂懂,那自然是懂的。
她急忙解釋道,「只是人家想喝太平猴魁嘛。」
我望她一眼,「那姑娘可要失望了,近期怕是都喝不上那個。」
女茶客臉色微微一變,眼神飄向了遠方的青山。
「雖沒有太平猴魁,這六安瓜片倒是也是不錯的。」我努努嘴,似笑非笑,「太平不易,溜之方可大安吶。」
我笑,卻無一人應和,小小的茶攤籠在一層尷尬且壓抑的氣氛中。我無奈聳肩,打算再將壺中添些熱水,扭頭卻瞥見茶攤一隅,正端坐一名青年。
青年面容清秀,束髮羽冠,身後背一柄長劍,好不颯爽。
我認得出,那是碧華山的修仙之人。
碧華山門人出現在我這茶攤,這並不是讓人意外的事——畢竟這條通往繁華的小路上,只有我這麼一處歇腳的地方。只是他就這麼安靜地坐在這裡,好似萬事不入心與眼,飄飄兮欲羽化登仙的模樣,卻是讓我起了興緻。
我走過去,手中茶盞已然換上新茶。
他終於收回目光,淡淡與我招呼了一聲,說了什麼我並沒有聽清楚,因為那雙眸子實在是好看:清淺,又透著淡淡的金紅色,好比剛泡開的金駿眉。
稀客。稀客。我有意與他搭訕,壺嘴下傾,茶盞盛滿。
「恩,都說姑娘你這兒的茶……」他點頭示意,想了想又將打算咽下去的半句話說完,「……有趣得很。」
這老妖,無趣地都快生霉,哪裡沏得出有趣的茶?
所以,這小輩嘴裡念叨出的「有趣」二字,也算是有點趣味了。
「那你說說,怎麼個有趣法?」
人妖共存,原本是太平盛世。可碧華山偏要重鑄妖塔,妖塔鑄好,不可能讓它空著,定然要大動干戈捉妖填之——這便是向天下眾妖下了戰帖。此舉得了諸多修仙大派響應,一時間,人妖兩族關係微妙又微妙。
然而他們在明,我們在暗;他們師出有名,我們狼狽為奸;他們人多勢眾,我們苟延殘喘……這場較量哪有什麼公平可言?
不過單方面的通知一聲而已。
茶鋪里人多眼雜,以我的身份,本不該與碧華山門人多攀談。可是今日也不知怎地,這心裡憋著一口氣,始終不順,我就是想撩他一撩。
他握住並不算精緻的茶盞,斟酌了半晌,吐出三個字:你這兒的茶啊,特便宜。
我哈哈哈地笑了起來,轉身欲走,「小哥下回想好說辭再來搭訕罷。」
熟料他將我衣袖拉住,淡淡道:可我注意姑娘許久了。
「來我這兒喝茶的修仙之人,大多都注意我許久。」
「姑娘這樣說,叫我如何接話?」
我如實與他交待,「小哥若無其他什麼事,我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等等,姑娘……我這喝的,是什麼茶?」
末了,他拉住我。用清澈的眸子看向我。
人類真的很有意思,什麼心思都憋屈在心裡,咽不下去,又吐不出來,總想著法子去掩飾自己的尷尬,殊不知,每每都更容易把自己逼進更尷尬地境地。我看得出,這年輕男子應是碧華山才出山門不久的新秀,也許有一身本事,也許有一顆赤子之心,但這與「人」打交道的火候,還欠缺了些許。
「當歸茶。」我告訴他。
他微微皺眉,似乎在想什麼。
我將他的茶盞收走,冷了口氣,「能在我這兒喝上它,算你走運。」
*
可是他沒走。
喝了當歸茶,卻不知殊途當歸。
一連十日,他日日來我這茶鋪,一坐就是一下午,偶爾與我聊上兩句。我知道他叫和昱,碧華山「和」字輩弟子,頭一回下山;也知道他是有事尋我的,只是礙於一些莫須有的情緒,又不夠坦誠而已。於是我連著允了他十日當歸茶,又好氣又好笑,末了,又生怕他上火。
到第十一日,事情終是發生了些許變化。
那日陰雨,趕路的人不多,來我這小坐喝茶的茶客一隻手都數得過來。和昱依然在他的位置,五文錢,一杯當歸茶。
師叔。我聽他喚了一人。
抬眼望去,竟是我這裡的老主顧——碧華山修仙人,休寧。說起這個休寧,倒也有不少故事:那傢伙看上去年紀不過而立,論說修為和拳腳,卻是山門中翹楚,為人行事又頗為老成,總讓我覺得他是不是趁著閑暇去修了駐顏術法。我已有三月未見他來喝茶,想來這次碧華山重鑄妖塔,他是出了不少力。
我掛上笑容,扭身迎上去,順便拿上許久不曾開罐的「大紅袍」。
休寧先望我,再望和昱,微微蹙眉,「你……可是下山辦事,來此歇腳?」
和昱笑而不答,端坐在他對面。
掃一眼茶攤稀稀拉拉的茶客,我的心落了下來,沏好大紅袍,招呼了休寧。
和昱見那茶色與自己盞中不同,不禁問我為何。
「這兒的規矩,客人喝什麼,全憑我心情。」
「可我想嘗嘗師叔的茶。」他笑。
和昱一句聽似玩笑的話,卻像投了顆石子入深潭,圈圈漣漪昭然著休寧的心思。休寧驚,我也驚,心中暗忖這後生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這話中套著的話,若是給碧華山當家的聽見了,細細深究,怕是也會覺得有些深意罷?
你若是無旁的事,便早日回山門去。休寧不答,勸他回山。
和昱搖搖頭。
休寧嘆了口氣,提劍轉身,「多謝姑娘好茶招待,在下告辭;若是此行順利,日後定當前來拜謝。」
喝了大紅袍,哪有不順的道理?我一邊說笑一遍收拾茶盞。
天氣依舊不好,門口又稀稀拉拉來了三五個茶客,見得碧華山打扮的修仙人,不由拉低了斗笠,徑直往最邊角的座位去。休寧沒有再給我回應,他掃視了茶攤一圈,最後沒於雨中。
和昱見他師叔離去,也拱手向我一行禮,「叨擾姑娘許多日,告辭了。」
你知道就好。我說。
我沒有留他,因為我覺得,他會回來的。
*
好看的風景轉瞬即逝,好看的美人長留不得,我活了這好些多的歲月,處過這好些多的人兒,其實早已習慣茶客們的來來往往,生離死別。人也好,妖也罷,在旅途中停留片刻,渴求旁人的指點,但他們不知道,有些命數,並不是一杯茶就能改變的。
三天後,暴雨傾盆,我果然又見到了那個身影。
和昱沾著一身血泥,跌跌撞撞闖進我的茶攤。他依舊穿著碧華山門的道服,模樣好看卻狼狽。可惜了,他來的不太湊巧,今日風雨太大,趕路的人不多,我看了看座位上為數不多的茶客:兩隻老鼠精,一隻石妖,一隻泥鰍精——沒一個能幫上忙的,或者說,沒一個願意幫忙的。
興許是許久未見和昱,又興許是許久未見這樣的陣仗,我竟是在恍惚了幾個數的時間後,才想起來上前扶他進茶攤。
本來那些茶客觀望著,猶豫著,和昱走進來,血腥氣一下子衝散了茶香,疊著雨水沖刷出的泥土腥氣,變成一種奇怪的味道。
他們刷地一下站起了身,眸子緊緊盯住不速之客。
「喝茶。喝茶。」我安撫著同伴,「沒事的。」
我這人素來不愛說慌,我說了沒事就一定沒事,人沒事,妖也不會有事。將身形比我大兩圈的和昱拖進簡易的屏風後,我扯開他的衣服,傷口在胸腹,翻出的血肉已成自黑色,蠍妖毒。
我鬆了口氣:小事兒,我能解。
當然,這事兒對人來說,才不是小事。
見我欲施法,和昱一把攥住我的手——我不知道他傷成這付模樣,哪裡還來的這麼多力氣,抓得我生疼。
只是他看我的那個眼神,我想我為妖一世數百年,也從未見到過:沒什麼愛意,即便是美少年眼中溢出來的,我也不能舔著老臉硬說那是愛。如果非要說點什麼形容的話,大概是……崇敬夾雜著一點期盼的情愫吧。
於是,我平靜了一下氣息:你不該隨休寧去的。
為什麼?
你也不該問為什麼。
他頓了一下,又咳出一些污血,掙扎著要起身:我只是不服而已。
原來這小鬼自幼靈根異於常人,被帶上碧華山潛心修仙二十餘載,妖塔傾覆,眾妖重返塵世,他本以為可以斬妖除魔,大有一番作為;誰料數十年間妖物安分守己,隱匿身形,一時間竟無法讓他施展抱負,二十餘載修鍊,最終只落得下山跑腿送信,讓人好生氣憤。
我想這些年茶館生意,來來往往的人見多了,脾氣、耐心被磨得好了許多,否則,光是聽得這晚生的第一句話,我就想把他給扔出茶攤去。
人和妖最大的不同,就是好賭一口氣,這樣不好,真的很不好。
「論修為、論術法,我絕不輸給休寧師叔,為何我、我不能……咳咳……」
我翻了個白眼,故意加重了擠壓毒血的力道,疼得他不住咳嗽。
「所以,休寧人呢?」間或,我問他一句。
和昱忍住咳嗽,聲音低了下去:他死了。
哦。
我應了一聲,若無其事低頭繼續清理他胸口的毒血。可憐休寧這麼好的男人,冷靜又有擔當,長得還帥……怎麼說死就死了呢?
早知道會出這樣的事情,那日的大紅袍我就不該給休寧泡上。
那蠍子精數十日前練功反噬,吃了好些個山民想補元氣。這事我是知道的。然而吃人怎麼能補妖呢?人都說,吃啥補啥,妖損,自然該吃妖進補,幹啥和那些弱不禁風的普通人類過不去?補未補好,還惹一身騷,不划算。
只是這道理我還沒來得及好好與同伴說教,碧華山的衛道者們已經盯上了它。虛弱之妖,被碧華山盯上,定然是凶多吉少,加之是休寧出戰,更是十拿十穩,這才拿出「大紅袍」,示意休寧大可放開手腳一戰。
只是我千算萬算,沒料到和昱會亂了休寧的陣腳。
有心或是無心,現在爭執也沒什麼意義。
其實仔細想想,這事兒的來龍去脈是很有趣的,可是,做這件事的人類就更加顯得無趣至極了——人會有羈絆,會有等級和制度,會有好的關係和壞的關係,他們會為了自己這樣那樣的愚蠢想法而至他人的生死而不顧。
而妖就不會。
妖隨心所欲,但凡能活下去,旁的一切都看心情。
就像我開了這間茶鋪,就像我給各種各樣的人沏茶,就像我救下和昱,都是心情。我若是不想了,現在掐死他也可以。不過,年輕的、好看的男人其實都值得活在世上,多一分一秒都好,這是我給他們的特權。
你們看,多像妖的風格。
「師叔的死,我有責任。」和昱說。
那還用說,都是你的錯。我點頭。
和昱啞然看著我。
我重重拍了他的肩膀:毒給你清了,皮肉傷不管。你滾蛋吧。
和昱繼續看著我,不過他的眼神稍稍變了一點點,似乎是在驚愕於我的過分平靜。後來,他說,「姑娘……真不是普通的姑娘。」
*
我活了這許多年,當然不是個簡單的姑娘。
這小小的、不起眼的茶攤,是我族人最為信賴的情報站。為妖已是天命,可天命卻不命你與人為敵,你若甘願從善,我保你一方安寧,你若囂張從惡,天下修仙之人,必將擒你滅你唾棄於你。
安與不安,看似在我一盞茶水之中,實則,卻在妖一念之間。
多數來這裡的茶客都是妖物,他們或是為了討口茶水,或是為了聊上一聊最近各大修仙門派的風聲。偶爾也有尋常的人類尋來茶攤歇腳,但那些嬉笑的茶客不知道,他們口口聲聲畏懼的「妖」,就在自己周圍:妖們小口抿著茶,斜著眼睛看著人類狂妄吹噓,時不時給上一個冷笑。
也有些人知道茶攤的秘密,知道周圍坐著的,會有怎樣「與眾不同」的茶客。
他們是與我私下有交易的修仙人,像是休寧。
休寧會向我討要兇惡妖物的線索,判斷自己是否可以一戰,若戰,又能有幾分勝算;而我,將自己從四面八方所得來的消息悉數傳達給他,助他一臂之力,只要目標除去,他便能保我一方妖族安寧。
人有善惡,妖也有,人只殺惡妖,妖便不傷善人。
像休寧這般與我做交易的修仙人,數年間不下於百人,不僅僅是碧華山,還有其他門派。自妖塔倒塌後,不敢說世間安寧是被這小小茶攤左右,卻敢說,茶香確是沖淡了些許血腥氣。
其實,我很期待和昱成為像休寧一樣的茶客。
他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妖與修仙之人可以共存。
*
「普通又怎樣?不普通又怎樣,還不是與你們一般,在這無趣的紅塵中,尋一點有趣的人和事。」
我不是故作清高,在不諳世間生存之道的年輕人面前擺出姿態,我真真是看透太多了,覺得橫豎不過是這樣,何必掙扎呢?
「有朝一日,我若能如同師叔一般……不,我若能強過休寧師叔,姑娘可否再予我一杯茶?」他看著我,說的很認真,「我想成為師叔那樣的人。」
外頭的雨更大了,血腥氣翻湧上來,連我都受不了。
「別成為他。」我搖了搖頭,「別成為他們,真的。」
和昱看著我,眼角微微上揚,帶著一點點年輕人才有的傲氣和無畏。老實說,像和昱這樣的年輕人啊,我有些看不上眼;可是他們啊,真的很好看。那種好看,是足以讓人回憶起年輕時自己的好看,懵懂的、可敬的,那些個再也回不去的天真時光。
他不解地看著我,我就投降了。
我告訴他,妖塔是碧華山鑄的,也是碧華山毀的。
他自然是不信的。
我讓他好好回想,數十年來,各大修仙門派中可有飛升之人?
數十年前,碧華山為鞏固基業,不惜重金修築妖塔,人間大興捉妖鎮塔之風,一時間得道飛升者無數,想我族人死傷無數,好不凄慘。再後來,倖存者被強鎮塔中,苟延殘喘才得以在數十年後重見天日。
無妖可殺,自然無人得道。
想成仙啊?那就得殺妖啊!沒妖啦?那放出來再殺一輪吧!想來天下修仙之人也都想通了這件事,所以再後來,妖塔倒了,眾妖跑了,好像人世間,又要面臨大亂了。
「我不信。」
「不信就算了,我懶得再說什麼了,你快點滾點吧。」
大概是被我嫌棄得有些喪失自信,和昱怔了片刻才緩過神,獃獃坐了好一會兒,忽然又大笑出聲來——那聲音透著一絲涼意,好似也沾染上了雨水的腥臭。
我想,他也想通了吧。
「你看這個世界就是這樣,我是妖,我想活命,所以把妖族的消息交給你們;可是呢,我是妖啊,我得告訴同族,什麼地方才能躲開你們。」我在他的身邊坐下來,像是兩個因為做錯事而被大人狠狠抽了耳光的孩子,「冥冥之中,好似我能左右什麼了,但事實上呢,是天意在左右我吧。」
到底是有趣呢?還是無趣呢?
只能這樣活著了,也不敢輕易死去……我啊,到底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去面對這個奇怪的世界呢?
和昱不再笑了,他說,「再替我泡杯茶罷。」
「你想喝什麼茶啊。」
「五文一碗,姑娘不是不許過問么?」他又喚我姑娘了。
「允你特別一次。」我彎了嘴角,「當歸茶,喝么。」
好啊。他垂著眼回答我。
我想,從今往後,我應是再不會見到這位好看的茶客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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