喚起我們時代的成人自覺

劉鐵芳教授新著《追尋生命的整全：個體成人的教育哲學闡釋》（高等教育出版社）以「追尋生命的整全」為主旨，在面對現實問題的基礎上，通過理論思辨與對經典文本的闡發對個體成人這一問題進行了整體性思考，既梳理了個體成人的內在秩序，又對全面發展教育的基本結構以及不同階段教育主題進行了整合。縱觀全書，可以發現一個由「身體」「愛」與「整全」構成的上升之路。

身體作為個體生命上升的起點。《追尋生命的整全》明確提出了回到身體的教育理念，並系統論證了身體在人的全面發展教育中的基礎性地位。「身體乃是個體在世的基礎，每個人身體的獨特性乃是標示一個人的個性之獨特性的根基」，因此個體生命成長首先直接地表現於「個體身體之在本身的激勵與充實」。這就意味著教育應首先從個體身體的感受出發，「從身體與事物的相遇出發，讓個體充分地感受事物，讓事物完整地顯現在個人的世界之中，培育個體與周遭事物的親近，以此為基礎引導個體去認識、分析、理解、改造事物，也即讓事物對象化」。身體感受的重要性就決定了體育、美育在人的全面發展中的優先性，作為「提升、展現、充實人的健康與優雅」的一種生活方式，體育和美育的根本意義在於「個人身體健康而優雅地在世的基礎性情態的充分喚起，增進個體身心的自由體驗」。因而，全書提倡以體育、美育立人，一方面強調體育、美育對健全生命本體的形塑，在增進個體健康與審美素養的同時，保持個體精神的自由與健全，建構並著力提升個體發展內涵的寬廣度，以促成個體成長過程向著整全性開放的可能性；另一方面強調其對充分智育與德育的鋪墊，在體育、美育、智育、德育相互融通中培養「健、美、善、真」的可信與可愛彼此融通的人格樣式。

愛作為個體生命上升的動力。無論是從時間上跨越著人之一生而言，還是從生命本身有著質的提升而言，成人始終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個體何以能夠有足夠的力量持續地追求全面發展就成了現實教育中最為重要的問題。《追尋生命的整全》一書提出個體發展通往整全的直接動力，來自個體生命成長過程中逐漸形成的自主與自覺，而個體成長自主自覺的基礎正是基於身體的愛及其發展。「愛首先是身體性的」，伴隨個體生命的發展，愛的內涵也會得以不斷地擴充，進而超越身體上升到普遍。這樣一個從身體之愛到普遍之愛的上升得以可能的關鍵在於友愛式的交往，也即以友愛來讓個體與周遭的世界產生關聯，以避免愛欲淪為限於個人一己性情慾望從而導致個體生命的虛空與封閉。愛的意義在於「讓個體真實地生活在當下，活在人與人、人與事物的生動聯繫之中」，這也意味著「教育究其深層意蘊而言，乃是人與人之間生命的濡染與精神的傳遞、創生，離開了這一點，則教育不復為人的教育」。「愛的上升意味著個體生命自我向上的活力與力量的充分激活，由此而使得愛成為個體不斷趨向人的更高發展的基礎性動力」，因而唯有點燃個體心中對於美好事物的愛欲，個體自我生命才能得以持續地創生與更新。

整全作為個體生命上升的終點。「人的教化乃是以人性的臻於完善為旨歸」，面向整全就是以人之完善狀態為理想，在朝向理想的過程中保持個體成人的開放性。問題在於「面對複雜的世界與人生，我們每個人都註定難以免於盲人摸象的境遇」，但當人們在心中給整全留有餘地，此時所摸到的腿就不僅僅是腿，而會是大象的腿。這樣一種心向整全帶來的最大不同便在於人不會自閉於當下的淺薄與無知，不會驕傲到認為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就是事物本來的一切，也就是可以避免人心的僭越，從而謙卑而又滿懷希望地生活著。面向整全的另一面就是認識自身的不完滿，通過與完善對觀，看到自身的缺陷，從而去追求完滿，成為更好的自己。因而，面向整全一定不會是一蹴而就的，而是一個循序漸進的過程，不斷地在認識不完滿與追求完滿中豐盈自己的人生。「雖然我們不足以在今天成為整全的人，雖然我們還不足以在今天踐行整全性的教育，但當我們努力追尋自我生命的整全，努力探尋整全性教育的理想之時，我們活出了我們自身的尊嚴，我們實踐了一種有尊嚴的教育」。

《追尋生命的整全》一書並沒有為我們描繪一個得以整全性發展的人的藍圖，而是為我們指明了一條走向整全的路，路盡頭的風景還需讀者自己去探尋去行走才能得以發現。因而整全性教育的提出，一方面是釐清個體生命成長的歷程，為個體更好地成人以及成為更好的人提供一種路徑；另一方面也是為教育思考者展現了一種「知其不可為而為之」的勇氣，人之生長具有無限的可能性，整全就是一種理想的典範，雖難以實現但追求之中生命本身的高度與意義能夠得以提升，重要的是敢於去思考。

（作者系湖南師範大學教育科學學院博士生）

《中國教育報》2017年06月05日第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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