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偉中：賣開水的小女孩

在九江沙河鎮的一條小巷子里，來自浙江的小雨在姑姑開的開水鋪子里幫忙。

那是在2012年國慶，我照例前往九江沙河鎮看望家裡的老人。中午，我偶然從一個居民密集的巷子里穿行而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猛一抬頭，便與在姑姑開的開水鋪子里幫忙的小雨（音）打了一個照面。小雨乾淨得清澈見底又有些憂鬱無助的眼神留住了我的腳步。

出於職業習慣，我打開相機開始記錄在這個無名開水鋪里謀生計的兩個外鄉女人的表情。通過攀談得知，這個開在犄角旮旯的開水鋪子前後開了有六七年了。儘管現在生活條件好了，但有些老街坊還是喜歡來這個開水鋪子買開水，一是因為習慣了這柴火燒水的味道；二是開水鋪子雖然門臉窄小，但在這一條街上，水燒開了的時候店裡便是街坊老人社交的場所，每天定時來開水鋪子買水成了老人們的生活方式。所以生意說不上好，但也不至於要倒閉。幾年間從浙江來的小雨的姑姑也就將這個快要消失的行當維持了下去。

鄰里都喜歡喝她們用柴火燒的水，一天不開老鄰居便找上門來。

小雨一直跟隨姑姑，那時在九江念一所職業學校。國慶學校放假，懂事的孩子回到姑姑身邊來幫忙。說話間碩大的保溫桶開始「突突」地冒著熱氣，陸陸續續有鄰居前來買開水，原本有點沉寂的小店開始有了生氣。小雨說，姑姑雖然在老家買了房子也有一些小生意，幾次有關了這個店子回家的念頭，但在當地生活久了，鄰里都喜歡喝她們用柴火燒的水，一天不開老鄰居便找上門來。加上由於綠化護林的原因，柴火也不好買了。幾分錢一壺的開水確實很難維持小店的開支。

小雨玩著手中的手機，默默地看著鄰里一壺一壺地接著開水。

攀談的過程中，小雨的姑姑接到了家裡人從浙江打來的電話，聽起來像是拉家常，也像是在說再堅持一段時間就回浙江去。這個時候小雨默默地往灶膛里添柴，火燒旺了，小雨或是靠著小店門前的電線杆絞著手，或是玩著手中的手機，默默地看著鄰里一壺一壺地接著開水。

一個常來的老太太剛好路過小店，將手中的包子送給小雨和她的姑姑。

面對鏡頭，胖大叔露出了燦爛的笑容，連聲誇這兒的水好喝。

一個常來的老太太剛好路過小店，看見小雨她們老遠就打招呼，手裡還捏著兩個包子非要送給小雨和她的姑姑，看得出來是老熟人。一個身形偏胖的中年人看到我手裡的鏡頭對著小店，開心地和我打招呼。他把我當成了九江的記者，連聲誇這兒的水好喝。面對鏡頭，胖大叔很有鏡頭感，他和小雨的姑姑，都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窄窄的柴火間里，小雨的姑姑擺正坐姿收拾著頭髮等待拍照。

我問小雨，長大後將來有什麼打算。小雨默然，說不知道，我從她的眼神里讀出了一個女孩對未來未知生活的憧憬和茫然。女人天生是愛美的，小雨的姑姑看著我手中的相機，問能不能給她拍一張照片。在那個窄窄的柴火間里，到處都掛著雜物，面對鏡頭，小雨的姑姑還是擺正了坐姿收拾著頭髮。來買開水的老婆婆見了也說要拍一張照片，但當鏡頭對著她的時候，老婆婆又害羞地用壺蓋遮住了滿是滄桑的臉龐。

來買開水的老婆婆見了也說要拍一張照片，但當鏡頭對著她的時候，老婆婆又害羞地用壺蓋遮住了滿是滄桑的臉龐。

斷斷續續有人拎著空壺來，打滿水丟下幾分錢又走了。一會兒，先前來買水的那個熱情的胖大叔拎著幾壺油又出現在店門口。他問，記者同志，拍了這麼多照片，哪天能在報紙上看到呀。

時隔兩年，元旦，我再一次去九江，路過那個小巷，記憶中又浮現出那個賣開水的小雨坐在灶膛前沉思的側影。一路尋將過去，才落寞地發現，那個巷子熙熙攘攘的人流依舊，只是開水鋪子已改為雜貨店了，賣開水的小雨也不在了。不知她現在身在何方，過得怎麼樣，能不能看到報紙上發出來的這一組照片？如果她能看見，就算是彌補當初我答應要給她照片而由於我的食言變成了謊言的愧疚吧。

本文刊於

《江西晨報》

2015年1月4日 星期日 A12 拍客

撰文／傅偉中 攝影／傅偉中

責任編輯／羅嗣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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