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金強‖罐罐茶

最新 06-06

《煙台散文微刊》2017.44期（總第88期）

罐罐茶

張金強

罐罐茶並不是茶的種類，而是因使用罐罐煮茶而得名。

以前煮茶，使用的是口沿稍大的小瓦罐，現如今，人們將喝完飲料的易拉罐口剪開，在罐口繞一圈鐵絲後延伸出來做一個手柄，便成了煮茶的罐罐，也稱「曲曲罐」,在裡面倒上水，等水沸騰後放一撮茶葉，或再放幾顆棗，幾粒桂圓，一些枸杞，稍煮一會，將茶水倒入茶盅，慢慢地喝。

在甘肅部分山區，如蘭州、隴南、定西、會寧等地方，喝罐罐茶是當地百姓的一種飲茶習慣，也是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這些地方屬於典型的黃土高原溝壑區，這片土地吐納著歷史的悠久，彰顯著歲月的滄桑，是黃河上游文明的重要發祥地，也是絲綢之路的節點。追溯歷史的發展，喝罐罐茶的習俗在明朝已是蔚然成風，據《河州志》記載，甘肅定西在明初時就已設茶馬司。

茶藝注重茶葉品評技法和藝術操作手段的鑒賞以及品茗美好環境的領略等整個品茶過程的美好意境，對選茗、擇水、烹茶技術、茶具藝術、環境等特別講究。對於罐罐茶這種品茗方式的存在，它在中國悠久的傳統茶藝文化中卻是獨具一格，罐罐茶的意蘊不在於茶葉的優質，也不在於茶具的高檔，更不在於優美的煮茶環境，而在於煮茶的過程和品茶的滋味，感受親友之間熟悉與不熟悉的人們坐在一起煮茶、品茶、交流時那種難以言表的愜意。

俗話說：「開門七件事，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確，罐罐茶已是人們生活中朝夕相伴的習慣，人們不在乎煮茶時的煙熏火燎，不在乎不雅觀的煮茶器皿，農忙後，煮一頓罐罐茶，也是一種勞累後的放鬆，喝茶也有助於解乏，農閑時，左鄰右舍的三五個男人圍坐在爐旁，喝著茶，聊著農事，也許這是山區農村的一種休閑方式吧，罐罐茶也同時是招待親朋好友的一種待客禮節。

對於罐罐茶，一般都是家裡的男人們喝，很少有女人喝，但我見過有一個村子的一位老奶奶，她也喝罐罐茶，已是喝茶成癮，聽奶奶講，當時她老頭煮罐罐茶喝，總是給她煮幾茶盅，每次如是，後來奶奶也就喝成了一種習慣。在農村，幾乎每家都有一隻小爐子，用於煮罐罐茶，尤其爺爺輩們，每天早晨起來，第一件事就是生著爐子，找來煮茶的所有家什，喝一頓清晨的早茶。白天忙乎一天，晚飯過後，看著電視，煮著茶，呷著濃艷苦澀的茶水，似乎忘卻了一身的疲憊。不管村裡紅白事，總會在場地架起一兩個爐子，都是用這種煮罐罐茶的方式來招待村裡幫忙的男人們。農村一些子女事業有成，將家安在城裡，可樓房裡沒法生爐子呀，男人們喝茶的習慣還要延續，於是就使用電爐子煮茶喝，有時老爺爺在樓里呆不住，還好城區有幾處賣罐罐茶的攤位，依舊延續古老的煮茶方式，低矮的小火爐，被熏得黢黑的小鐵罐，還有那喝茶聊天時的歡聲笑語……

人生就像一杯茶，第一口苦，第二口澀，第三口甜，回味一下，甘甜清香，平淡是它的本色，苦澀是它的里程，清甜是它的饋贈。此時我想起姥爺煮罐罐茶的情景，姥爺喝了一輩子罐罐茶，生活的滋味似乎全浸在茶里。春節過年回老家，去看望姥爺，姥爺邀我陪他喝了一頓罐罐茶。冬日的清晨，太陽從東山頭爬起，驅趕著寒冷的空氣，姥爺已步履蹣跚地找來燒爐子的柴火，在爐盤上擺上喝茶的家什，而且從他的小木櫃里拿出紅棗、桂圓、枸杞、葡萄乾和冰糖，在一旁的姥姥看見後說：「你姥爺平時喝茶都不放那些東西，今天這是孫子來了，也開始講究了。」聽了姥姥的話，我是哈哈地笑了。土坯屋的上房裡，姥爺點著一小塊「牛皮氈」並引燃木材，由於木材有點潮，一小會，屋內瀰漫了煙，籠罩了原本被熏得發黑的屋頂，我被嗆得直流眼淚，連那炕頭打呼的老花貓也無法忍受，翻起身，縱身一躍，跳下炕蹦出門，不見了蹤影。姥爺使勁地用一把羽毛扇子扇著，慢慢的，爐膛里的火燃燒的更旺了，屋裡的煙也漸漸散去。姥爺用一根鐵絲串起幾顆棗，在火膛里稍微烤了一下，那散發著棗味的清香沁入鼻孔，這個味道太熟悉了，小時候，寒暑假在姥爺家待得那段日子，我每天總會纏繞在姥爺身旁，聞著棗香，喝著姥爺賞賜的茶水，但我的茶水總是甜的，姥爺的茶水總是苦澀的，期盼著姥爺喝完茶，我急切地用竹筷翻騰茶罐里的茶葉，挑出被煮得發胖的棗，塞在嘴裡，雖然棗已沒有了原本的顏色和味道，但我還是吃得津津有味。「給你小子多烤幾個棗吧」，我被姥爺的話打斷了思緒。一會兒，小鐵罐里的泉水開始沸騰了，姥爺放了一撮茶葉，把烤好的棗，捏破的桂圓，還有枸杞和葡萄乾一起放到罐中煮，我已熟知了姥爺的這一系列煮茶動作，我繼而在燙熱的爐盤上鋪上一張紙，將姥姥端來的饃片擺在紙上烤，姥爺在一旁捋著長長的鬍鬚笑了，如此一來，饃片外層會被烤出一層焦黃酥脆，把饃片捧在手裡咬一口，再就一口茶水，味道極佳。爐火散發的熱，溫暖了不大的屋子，我和姥爺聊著天，姥爺問我工作，問我生活，再三叮囑，在外一定多注意，照顧好身體。第一罐茶煮好了，姥爺分別給我倆倒了一茶盅，然後往我茶盅里放了好一大塊冰糖，於是我也拿了一大塊冰糖放在了姥爺茶盅里，姥爺也應該品嘗苦盡甘來的滋味。火紅的爐火在爐膛里燃燒，茶水在罐罐里沸騰著，我和姥爺在炕頭促膝而談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