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dam Cooper：破碎之城

亞當.庫珀短詩十八首（巴客譯）

獻給手槍

愛在愛里翻了七個跟斗。

那中國的玄學，脫下它的外套時，

你的臉起飛了。

取走鏡子的人，至今

啞口無聲。

從左到右沉睡著各種慾望。

從右到左往往黑暗拔地而起。

你若死心眼，你就讓殭屍

重新吃掉棺材。

獻給伊甸蘋果

數千年來，是誰守護著那隻

蘊含人類「第一次反抗」種子的蘋果？

當烈酒上了岸，昏睡的山脈

便與古老的催眠術同流合污了。

下午，我擺脫了太陽的陰影，

悠閑地觀看所有被「信條」圍困的國土；

我看見東方的宮殿，那君王的龍椅上

坐著我的異形。

獻給床下的星斗

我曾經是愛的一根軟肋。

我曾經是先驅餐桌上的一份牛排。

我曾經是消失於未來的

巫術投毒師：偶爾翻雲覆雨，打發小生命，

為血汗打制宿命，扶起失魂的形體。

在人群的附近，我或高或低地

坐著。而那些烏雲，戰爭的灰燼，夜的氣味，

飄向千年前，我的死亡之所——

天光大亮，藍色噴薄。

時間咖啡館

當日子重啟，我幾乎

喜愛上所有陌生人——

他們潛在的死亡

如被牆壁反彈的?子

在地上翻滾，不知所蹤。

與它對應的，是我

思想的碎片。而此時

恰有一個聲音降落在屋裡

張開它的利齒。

風吹著風

風吹過來，追逐我身後的另一個風。

風吹過來，它的慍怒，針對我身後的無形種族。

風在風中爆裂。

風在風中敲打著虛無。

風在修築我的墓園。

風在剝蝕我在墓園外歡樂的身體。

以及我的影子，思想，聲音。

風在吞滅我生活中

凸起的部分。

風其實只是

吹著風。

萬物皆允

科學家說，量子計算機學不會厭惡

涵蓋人類本能的基因圖譜。光束抵達隱秘區域

陰影中成長出裝夢的水瓶。而遠處，

尊敬的霍金先生，可能在練習

從輪椅中站起，或者挑選

出席星際戰爭開工儀式的禮服。人們只感到

空氣害怕著幼獸的呼吸：這已知的世界

在《易經》中查找不到自己的乳名，也不能

摘下藏在這首詩里的陰險的眸子。

並不出乎意料

天氣陰鬱，告別者舉著頭顱，他的風衣

帶著傳染病的色澤。他喊來一場雨，

雨是稀稀疏疏的，與他的情緒毫不對稱，對了，

雨中遊動著一些透明的蝌蚪，風把塵土吹到他的唇上，

與此同時他彷彿在戳打著自己的心臟。一整日

他不停地與遇見的事物告別，他的聲音

四處噴濺。「雨似乎對骨頭懷有敵意。」在曠野上

遇到的最後一個人對他說：「你需要鐐銬，

如果心跳過快。」嗯，這是他的父親，是死者當中

最沉默的一個。陶罐近了，正好可以安放頭顱。

隕石擊中心臟，暗紅的液體張開如花，

他在二維空間讓空出的雙手，伸進黑暗。

我懷念觸不可及的一切

在夏天，風以疼痛的方式，

否認我的意識

以及言語。

當我醒來，你已不在；

糧食低垂，鳥巢抖動。

樹尋找廣闊和對稱，

繞過記憶的果肉和野獸的奔突。

以存在之名，

視野中的景物避開太陽，

陳年的酒，醉著時鐘。

斷開的河，讓花類渡過

來不及回到夢中。

玻璃中的故事更加密集，

樂譜乾枯了。

風之上，你維護我的苦難與讚美。

預約生存

打碎鏡子，我便不會受傷

跘倒風，我能回到某處

你所不能拯救的，還給燈火

你所不能想像的，也還給燈火

那一事無成的燈火耗盡了它自己的

苦思冥想。許多年後

它仍能照著那些與時間作對

因而死無葬身之地的人

也會照出——

我們的重量。

預約死亡

他在途經之處，留下靈魂的氣味，

他輕拍詞語的手掌，從自己眾多的身體中

挑出最輕的一個

給萬物貼上封條。詭辯論者曰：「不可抗拒。」

天空慢慢彎曲下來，

路途穿過泥土。

他會看見：蛙卵游進自尊的影子，

月光捲走青苔。

讓想像發生

午夜，身體中那些不可描述之物

會醒來，冒出它的觸鬚，陪伴你困頓的眼

取走你你臉上積留的各種痕迹。在那些

即將消失的時間，浮滿你創製的頭顱

帶著不再流傳的戒律和暗示

平衡著你的等待。你的雙手要在風中爬行

你依賴的事物會如期而亡，你察覺到

沉靜之中流水的聲音，引誘動蕩來臨，

一個遺忘的風景重新顯形。

那未發生的

他們由數字和塵埃構成，他們把形骸

交給你烏有的感情：必須有足夠的叛亂和謊言

才能使他們的存在避開抽象

當你捕捉一群快樂的陌生人瞬間的悲傷

目的就產生了。他們屈曲著的模樣

總能吻合你孤立的影像

所有的風暴都將改變晝夜的面目

在光的末梢，你想取消什麼

堆滿松果的地方

似乎是同一個腳步輕盈的季節

那畫中的父親在畫中吸著煙

加入我的某個夢，故意與我的身體輕輕碰撞

並取走了我臉上的疤痕

我們用方言數遍阡陌

水流將替代白晝，前往任意方向

人群在孤獨的內部涌動。而另一個時辰

在鏡中亮了：我們分離，充滿感激

苦難並不存在

聽任五月的擺布，

害怕紅色的人經過紅色的門廊

抱住厚厚的塵土。成千上萬的不速之獸

舉著睡去的頭顱，垂著亡者的淚眼

不肯退出驚悚和飢餓。而星空

在五月變得更加靠近紅色

那古舊的世界，失眠者反覆無常地

與自己爭辯是非——見證的唯一恐慌

是太陽遮擋住了自己的暗影。

他者

或者，等到灰飛煙滅

戰爭和宗教都回到它們的原始狀態

未來越來越短

誰需要回憶。

人們不會記得在人類的墓碑旁

坐著一個詩人。

岐途

此時萬物不可見

想哭的人十指如鞭，抽打真實

視覺觸碰草木，雨水倒灌天空

候鳥受到驚嚇

預料之外的種族卻醒目如星

根深蒂固之處

藍鯨封鎖烏托邦，最完美的痛楚

擋住太陽。「交出全部黑暗」，

衣袖裡藏著的風景

要與福音書永訣

關閉自轉。

信仰

暗黑系的蘑菇，害怕著

不帶任何目的的深井冰

每一次爆炸都是從某個貝殼發出信號

尋找成千上萬的乳房和黃金

不自信的燈火向高處攀爬

同謀者則與時間生死相依，一切悲喜皆可重複

酒的深處藏著失蹤的上帝

打磨自己的影子

破碎之城

厭倦是暖色調的主食，生者停下來

給逝者讓路，或校正他們的眼睛

一起聽箭鏃射向天空的聲音

拒絕語言，失去血肉的日子是什麼樣的日子

時間洗刷著時間，鐘聲衰老下去

整城的酒徒信奉午睡

徹骨的情感都被拋進暗夜

真相泄漏到街上，人們追不上那些時辰

霧障中虛構的隊列消失在下水道

河流湧入街道。只有睡熟的人緊握著罪過

這裡已沒有可分享的災難與幸福

蛋中的死亡不是死亡

孤獨的複製模型佔據無窮盡的位置

與你共享Kiss of life。

編輯：魯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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