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閱讀中精神恍惚的作用

閱讀可以被看成一個事件,而根本不能算是一種經驗。

本文節選自《文學的無知》(河南大學出版社2014年11月版),作者是英國著名文學理論家、布里斯托爾大學英文系教授安德魯·本尼特,本書是作者專為中國讀者遴選的一個文學理論文集,集中體現了最近20年英美文學理論領域關於讀者與作者關係的研究的最新成果——這同時也是對「文學是什麼」這一不斷生成的定義的一種探索,不僅對中國文學研究界有較切實的參考意義,同時對一般文學讀者較深層次地閱讀與理解文學,也有較大的幫助。本書譯者為南京大學文學院汪正龍教授與南京師範大學文學院李永新副教授。

《文學的無知

【英】安德魯·本尼特 著

李永新 汪正龍 譯

精神恍惚的閱讀

德里達宣稱,「閱讀是一種轉變」。閱讀可以被看作我們所謂的「精神恍惚的閱讀」——「恍惚」就是過渡、變遷、轉送、變換、轉換、轉變、違規乃至陶醉。在精神恍惚的閱讀狀態中,閱讀主體的身份特徵根本不穩定,需要在閱讀「經驗」中得到進一步確認或建構。在極端體驗的狀態中,精神恍惚的閱讀將使讀者忘卻其所處環境,「迷失在書籍中」——即布朗肖所謂的閱讀的「陶醉」

和德里達創造的新詞「閱讀譫妄」(delireium)。威廉姆·瑞評論說,通過簡單解釋喬治·布萊的閱讀理論就可以知道,「因為讀者如此全神貫注,一種類似靈魂出竅的狀態繼之產生,其中意義

所具有的積極作用逐漸消失,根本不能建構個人的身份特徵」。

喬納森·卡勒在《論解構》(On Deconstruction)中明確討論了讀者和閱讀,指出無論是精神分析、女性主義、伊瑟爾還是費什的閱讀理論,總的來說都對讀者「經驗」感興趣。但是閱讀的恍惚、陶醉和譫妄等觀點也指明,「經驗」絕非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事實證明比較容易確定文本中有些什麼,實在不容易說『讀者』或『某一位讀者』的經驗中有些什麼:『經驗』一分為二且被延宕了,既是我們身後有待覆原的東西,又是我們面前須待出產的東西。」在這種意義上,閱讀可以被看成一個事件,而根本不能算是一種經驗。同樣,在《閱讀女性》中,瑪麗·雅克布斯也指出「對『經驗』的強調……造成一種虛幻的整體感或統一感,從而拒絕接受內部同時產生的性別主體與閱讀主體的分離。」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這顯然是自相矛盾或「違反直覺的」(但是這種對閱讀的解讀也對直覺進行了討論)。坦率地講,閱讀是一種需要藉助中介的感知,而不是一種經驗。

這一觀點可以從對閱讀的「時間性」(temporality)思考中得到證明。讀者反應批評的基本問題——「誰在閱讀或者閱讀什麼」——似乎遮蔽了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何時閱讀?」具有「初始」(originary)意義的第一次閱讀通常也就成為這個問題的答案。由這一論述來看,批評曲解了閱讀一個文本所獲得的最初體驗,被視為是對閱讀的一種人為的、補充性的甚至寄生性的損害。但事實上,這種閱讀時間在很多情況下都受到干擾。因為,這種時間存在於從一個讀者到另一個讀者對任何具體文本的閱讀過程中,也存在於從一次閱讀到下一次閱讀的過程中。其實,文本與閱讀的經驗時間之間的關係是由一系列的變動建構的。甚至——尤其是——在一些精神高度集中的閱讀中,對一個文本的閱讀行為非常容易受到細微的障礙、段落的起承轉合、意義的中斷、情節的快慢等因素的影響。而且,文本前後情節的發展以及意義的推進與回溯也是閱讀的構成部分。閱讀一部敘事性作品通常都會對未來發生的一切進行預測(懸案的結局或解決、有情人終成眷屬、主人公的死亡,等等),並且在閱讀過程中還要對前面發生的事件進行回溯性重構。例如,閱讀一部偵探小說就需要我們擁有一定的偵破推理知識。但也正是因為存在這類知識,在案情真相大白時,我們必將從根本上改變對文本的理解和感受:整部小說也自然因真正兇手的出現而得到重新解釋,對文本的感受也由此被一分為二,出現交叉甚至重疊。在一定程度上,任何一部敘事性作品都是由其結局決定的,因此,閱讀只有在作品結束時才真正開始。

重新閱讀的觀念進一步對閱讀的「時間性」、「初始」的可能性及閱讀的純粹或直接感受提出了質疑。重新閱讀近年已經成為馬泰·卡林內斯庫的開創性著作《重新閱讀》(Rereading,1993)的主題,馬塞爾·考內斯–鮑普近來的著作《解釋的慾望和批評性重寫》(Hermeneutic Desire and Critical Rewriting,1992) 也有一章研究了這個問題。卡林內斯庫指出,「事實上,對一部作品的第一次閱讀在某種情況下是一種雙重閱讀」,包括「沿著作品的水平軸或語義軸……讀者的心靈瞬間產生了一系列的活動」,同時還試圖「通過細讀『建構』……文本,或將其看作處於建構過程中」。卡林內斯庫和考內斯–鮑普都注意到,重新閱讀的各種形態事實上已成為某些從事閱讀研究的理論家的核心問題。例如,米夏埃爾·里法特爾提出了一種「兩階段模式」(two-stagemodel)——首先是「啟發式」的線性閱讀,接下來是探究潛在「母題」(matrix)或「潛藏符號」(hypogram)的「解釋性」或回溯性閱讀。考內斯–鮑普總結了像羅蘭·巴爾特、安伯托·艾柯和文森·列奇等人著作中各種關於重新閱讀的基本觀點後指出,每一位理論家都認為「第一次閱讀主要取決於對(一種設身處地的或解釋的)愉悅的期待」,而「重新閱讀則運用了(自我)批評意識」。J.希利斯·米勒甚至認為,「如果確有閱讀此事,那麼閱讀完全是一種重新閱讀或重新審視,哪怕第一次閱讀也是如此」,因為這種「真實」閱讀不僅能「獲知文本所言說」的內容,還能獲知「文本所表現或寓含」的內容。與之完全不同的是,考內斯–鮑普指出,「能動的女性主義閱讀」(廣而言之,無論是階級、性別還是種族所決定的對抗性閱讀,其中都存在著對霸權性內容的反對)「總是一種重新閱讀」,因為它是在與「陽物邏各斯中心論」(phallogocentric)的閱讀相對立的立場上——因此也必然「跟隨其後」——產生的。在這個意義上,「初始」或首次閱讀也就成為一種意識形態構想,進而確證了德里達所謂的「在場的形而上學」(metaphysics of presence)。最後,皮埃爾·布爾迪厄(PierreBourdieu)指出,閱讀似乎不可避免地成為一種理論化的閱讀,重新閱讀成為「元閱讀」(meta-reading),他因此而反問道「你是否能在不想知道閱讀內容時閱讀一個文本?」閱讀作為重新閱讀開啟了一個時間維度,一種一旦我們開始閱讀就存在的不可化約的差異。

就閱讀的認識功能而言,精神恍惚的閱讀、閱讀譫妄同樣可以得到理解。「理解」一個文本意味著什麼?即使在對閱讀的傳統討論中,「理解」也有著非同尋常的地位。韋恩·布斯在《批評的理解》(Critical Understanding)中指出,理解「是目標、過程與結果,因為此時一個心靈能成功地進入另一個心靈,或者與之相同的是,一個心靈能成功地與另一個心靈產生感應」。這一描述不僅指出理解是一種心靈感應的傳遞——我們所謂的「精神恍惚的閱讀」的一個方面——也直接指明了閱讀中存在的身份問題:理解心靈的活動至少部分地與他者相適應。這也是威廉姆·瑞所謂的「讀者的精神分裂性質的認知行為」,心靈所理解的內容在閱讀過程中出現分裂或重合,我們的思想不僅僅是我們之所想。

在這個意義上, 閱讀必然需要一個他者或「他者性」(alterity)——布朗肖和德·塞圖特別指明了這一點。保羅·利科在一次訪談中指出:「當一個讀者專心致志地閱讀一個文本時,特別是文學作品,他以人物或主人公所提供的生存方式為參照,能夠明確認識他自己的生存的可能性,但同時他也發生了一些轉變;閱讀活動所實現的對自我的認識與成為他者同樣重要。」然而,我們已經發現其中所存在的悖論,那些試圖在閱讀過程中重新勾畫性別和政治差異的批評話語,經常因希望發揮政治作用而需要讀者具有連貫穩定的身份特徵。韋恩·凱斯特鮑姆指出,試圖以性取向、種族和性別等為基礎建構同一身份的閱讀,就要接受充滿危險但又使人寬慰的本質主義。布朗肖所發起的另外一種理論傳統一直試圖懸置這類身份建構。布萊宣稱,我在閱讀過程中讀到的是「另一個人的思想,並且只有我才是他們的真實主體」——閱讀「不但是一種向異在於自己的辭彙、形象和觀念做出讓步的方式,而且是向表達並遮蔽這些內容的異在於自己的原則做出讓步的方式」。我們被其他的思想和他者的思想、辭彙、語言所棲居和佔有——閱讀我們的不僅有我們自己,閱讀也不僅僅是閱讀。

編輯 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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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就是不斷地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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