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確不多見，而陳家淳樸綿長以一貫之的家風尤為難得，值得後世旌揚。

北宋有個奇特的文化現象，出生苦寒的士子一旦科舉及第，功成名就，就會帶動整個家族繁衍生息，世家子弟學而優則仕，一個比一個優秀的走上科舉之路，成為名臣勛貴。這種示範效應闡明，文化的傳承深化社會肌理，而家庭教育則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眉山三蘇如此，晏家、范家父子如此，蔡家、呂家、王家整個家族莫不如此。宋初，陳省華父子四人更是其中的翹楚，一門四進士，兩狀元，兩宰相，光宗耀祖，成為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仕林佳話。

父親陳省華，後蜀孟昶時期中舉，多做中央官員，北宋滅蜀後，因其長子陳堯叟端拱二年中狀元，被召入京屢遷至員外郎知蘇州，與長子同日受賜緋之榮。陳省華擅長理財和注重水利，是個能吏，最終父親沾了三個兒子的光，被封秦國公。陳家這哥仨有意義，老大陳堯叟和老三陳堯咨都是狀元，老二堯佐卻是先於兄長中舉並踏上仕途的，陳堯佐不是狀元，卻是兄弟中成就最大的，後官拜參知政事，即宰相，而老大堯叟曾任宰相，擔任樞密使一職，人稱樞相，也曾位極人臣。

陳家一門光彩，故老大堯叟曾在奏章中不無自得的雲「蟾桂驪珠，連歲有弟兄之美；魚章象簡，同時聯父子之榮。」這話的意義是，我陳家兄弟洪福齊天並感恩戴德，接二連三中舉，父子同朝為官，文武雙全。此話還真沒有傲嬌的意義，陳家兄弟經世致用，文可安邦，武能定國，堯叟知兵，曾在廣西任上政績顯著，旋遷至大宋國防部長，《宋史》評價「奏對明辨，多任知數。久典秘密，軍馬之籍，悉能周記。」可惜的是真宗年間，因遼兵南下威震京師主張遷都，遭寇準呵責。三弟堯咨，本就文人武性，射術超群，後任節度使，假節一方。

陳氏兄弟從小遭到良好的家庭教育和嚴厲的約束，為其日後可以成為國度棟樑打下了堅實根底。父親陳省華家法嚴厲，《澠水燕談錄》載，暮年陳省華夫婦肉體矍鑠身體康寧，每有客人來訪，其三子皆長身佇立，恭恭敬敬站在父母身邊，常常弄得客人坐立不安，惶惶不安，要曉得，那時，堯叟是樞密使相，堯佐是國史館專家學者，而堯咨是皇帝身邊秘書，這個氣場普通人還真是坐不住，每當客人擔待不起，告辭而去時，陳省華哈哈一笑說「不用慌張，大人們談點正事，小兒輩一旁服侍，不過人情世故。」

陳家驟登顯貴後，滿門榮寵，但是陳省華依然看待家人一如既往的嚴厲請求，秉承了樸素的家風。長子堯叟娶尚書馬亮之女，馬氏嫁入陳家後，天天都要圍著鍋台轉，親身下廚，如此皇親國戚哪能受得了這個，馬氏求請夫君不成，婉轉懇求父親帶句話，稍減勞作。這日，馬亮路遇陳省華，以女兒在家嬌寵慣了，不會料理家務為由懇求陳家照顧。陳省華淡淡答覆「我並沒有請求她天天做飯，只是老妻馮氏每天主廚，她不過打個下手而已。」聽到馮老夫人親身下廚，馬亮肅然起敬並為之語塞。

陳省華常從細枝末節中警示提示後代，陳家的仁義之風源遠流長。《能改齋漫錄》載，老三堯咨在擔任翰林學士時，曾經收買了一匹劣馬，此馬性情暴躁，經常踢咬傷人。一日陳省華偶入馬廄，突然發現馬兒不見了，就問馬夫，答曰陳大人見此馬太劣，早已賣給別人了。陳省華不悅，馬上召來三兒子堯咨喝斥道「你是朝中重臣，你都不能征服此馬，賣給他人又怎能養得了它，你這是嫁禍於別人呀。」堯咨臉一紅，趕緊派人追回買馬者，退還錢物，並將此馬不斷養到老死。

正是由於陳家家風憨厚家教嚴厲，所以陳家才幹名臣輩出，深受皇帝賞識，老大陳堯叟更是得到真宗無比的隆遇，皇帝把大臣當作家人一樣在皇宮中親身賜宴，就發作在陳堯叟身上。《夢溪筆談》載，真宗皇帝一日宣召丁謂、杜鎬和堯叟等人入宮，以家宴招待，席分賓主，席間又是恩賜大顆的珍珠，又是美酒佳肴縱情歡飲，席後又有重金酬報，這樣的天子請客是世間難得的君臣佳話，弄得一幫重臣受寵若驚的，惶恐不安卻又感恩戴德。

陳家兄弟中未能中狀元的陳堯佐名氣最大，堯佐天生異象，虎目、鳳鼻、猿身，有僧偈語道「虎目猿身形最貴，須因攀附即升高。知公今向端州去，助子清風泛怒濤。」仁宗朝時，名相呂公著致仕時引薦陳堯佐繼任，仁宗深以為然，遂拜相。堯佐感謝呂公著，贈詩謝道「二社良辰，千家庭院，翩翩又見新來燕。鳳凰巢穩許為鄰，瀟湘煙暝來何晚？亂入紅樓，低飛綠岸，畫梁時拂歌塵散。為誰歸去為誰來？主人恩重珠簾卷。」申公醉笑道「自恨捲簾人已老。」堯佐應聲「莫愁調鼎事無功。」

陳堯佐終身政績斐然，在潮州任上時，當地鱷魚猖獗，常常攻擊當地居民，當地人以鱷魚為神物，不敢捕獲，堯佐組織軍民，射殺鱷魚，解民於危困，為了開化地處偏遠的蠻荒之地，堯佐在潮州大興學堂，傳播文化；在錢塘任上時，興修水利，築堤造林，造福於民；在壽州任上時，賑災濟民，廣修道路；堯佐所任，當地百姓多建伺堂以留念這位能臣幹吏。陳堯佐工詩文、善書法，尤以書法為佳，他草創「堆墨書」，點畫肥重。

關於陳堯佐的」堆墨書」，宋人筆記多有軼聞。堯佐鎮鄭州之時，一日宴請賓客，伶人用墨將大幅紙塗黑，然後以粉筆點上四點，堯佐不明就裡，提問「你這寫得是什麼呀？」伶人曰「公堆墨水一田字。」堯佐哈哈大笑。以堆墨書出名遐邇的大書法家走到哪裡都有人請其題名，這日堯佐游長安大佛寺，受人所邀正興高采烈的書寫寺名時，有一個僕人不當心打翻了硯台將其靴子弄髒，堯佐大窘，性急之下，以筆擲其鼻，圍觀者頓時笑成一團。

老三陳堯咨固然狀元及第，是個學霸，卻是兄弟三人中最有軍事天賦的，陳堯咨善射，百發百中，人稱「小由基」，他曾經面陳皇帝，說本人固然是個儒生，常習孔孟之道，卻蒙聖恩，甘願投筆從戎，願做武將，佩戴金魚。可惜當真宗皇帝大喜，想以儒臣善射者隨同本人御駕親征時，徵求堯咨意見，堯咨自知家教甚嚴，怕母親不同意，想回家聽聽母親意見。馮老夫人聽結果然大怒，呵斥堯咨，你以策名第一，父子文章立朝為名臣，往常卻因貪圖富貴，要改換身份，你羞也不羞？開門見山的不同意，不同意而已，還親手打碎了堯咨身上意味武將身份的金魚。

固然母親不同意，但陳堯咨還是以文官武將的身份節鉞中央，成為雄霸一方的節度使，知天雄軍，陳堯咨是兄弟三人中最少文氣的，唯書法獨樹一幟，善隸書，或許是天生有武人習性，性格暴烈，常賭氣自任。歷史上著名的典故《賣油翁》就發作在他的身上，堯咨以善射當世無雙而自矜，有一天射箭時，旁邊有個賣油翁，見其箭法不錯而輕輕頷首，堯咨尋釁的說「你也會射箭嗎？」老翁言「這有什麼難的？不過手熟而已。」堯咨大怒，「你竟敢如此輕視我？」老翁說「別急，你看看我沽油就曉得了。」老翁取一葫蘆於地，上覆一銅錢，用勺子漸漸將油從銅錢小孔中注入葫蘆，少傾，再視，葫蘆油已滿，而銅錢竟未沾濕，接著老翁說「無他，不過遊刃有餘而已。」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好勝使氣的堯咨自此稍安勿躁，性情收斂了許多。

陳家父子俱得善終，其中尤以老二堯佐最為短命，以八十二歲高齡謝世。《宋史》評論」咸平、天聖間，父子兄弟以功名著聞於時者，於陳堯佐、宋庠見之。省華聲聞，由諸子而益著。堯佐相業雖不多見，世以寬厚長者稱之。堯叟出典方州，入為侍從，課布帛，修馬政，減冗官，有足稱者。庠明練故實，文藻雖不逮祁，孤風雅操，過祁遠矣。君子以為陳之家法，宋之友愛，有宋以來不多見也，嗚呼賢哉！」誠如是，陳家父子一門四進士，兩狀元兩宰相，在古代確不多見，而陳家憨厚綿長以一向之的家風尤尷尬得，值得後世旌揚。

文：老蔡的菜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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