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要多努力才叫做努力？

前天拜訪一位朋友，她恰好回安徽老家有點事情，離開安徽之前，朋友說：「你聽說過毛坦廠中學嗎？離這裡不遠，傳言中的亞洲最大的應試聚集地，明天是他們的送考節，很好玩，要不我們去轉轉。」

我曾經聽說過衡水，至於毛毯廠似乎略有耳聞，但完全不知道它在哪裡。居然今天遇到了，百聞不如一見，不如去看看。

位置很偏，我們坐車很久才到。毛坦廠中學在同名的鎮上，小鎮的建築高度和和美國的鄉鎮類似，絕少有超過五層樓的建築。只是逼仄的街道兩旁應運而生了各種應試教育產業的商鋪，無論是陪讀房，還是文具店，小飯店，應有盡有。

但看不到一家網吧。

朋友告訴我，在這裡開網吧絕對是要出人命的，這個鎮子上的中老年人都是文革武鬥上來的人生經驗，能分分鐘把網吧砸爛，把網吧老闆揪出來批鬥。

果不其然，沒多久我就聞到了特殊年代的氣息。

熙熙攘攘的人群，水泄不通完全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只聽到尖利的警笛聲——警車開道，幾輛大巴組成的車隊很有秩序地緩緩從毛坦廠中學方向開來。

雖然下著雨，但絲毫不影響人們的熱情，車隊兩邊是夾道歡送的人群，滿眼的紅色海洋——紅色的條幅，上面書寫著非常極端的誓言口號，人們清一色的揮動著小紅旗，甚至還有人手裡拿著紅寶書。

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去過一個鄉鎮的寺廟，那寺廟裡居然也供著毛主席，而且捐款箱里的錢似乎比觀音菩薩還多。

也就不難理解紅寶書的含義，和觀音菩薩的作用一樣，有幫助人們實現願望的心理暗示作用，雖然有些黑色幽默——他老人家好像並不是很喜歡高考。

車隊過去之後，人群漸漸失去了秩序——就在剛才，身處人群中的我似乎感覺到一種強大的精神力量，人們似乎形成了一個能量場，你在其中似乎都熱血沸騰了。車上的考生卻大多神情木然，他們隔著厚厚的車窗玻璃，有的帶著耳機，居高臨下地看著人群。

人群中除了送考的家長，也有不少附近的居民，他們多半是以教育衍生產業為生的。我問一個陪讀房的老闆，這所中學是不是真的很苦？

「那當然，來毛中的學生都是準備吃苦的。你努力，別人比你更努力；租我房子的幾個學生，比去年的還發狠，一個搞到1點，另外一個就搞到2點，都這樣子搞。別人努力，你不努力不發狠怎麼照（行）呢？」

聽朋友的口音是當地的，老闆好奇地問她是哪個學校的？朋友說清華畢業了，以前在六安一中。

老闆似乎有點驚訝，讚許地說：「好，國家的人才啊，以後要好好為國家做貢獻。」

回來的路上，我一邊在手機上「補課」之前CCTV拍的關於這個學校的紀錄片，一邊問朋友，這個毛坦廠是不是比衡水中學還牛逼？我都感覺被他們的氣場震撼了。當然，畢竟我沒去過衡水，不知道他們的情況。

朋友微微一笑：「哪裡，毛坦廠連安徽省內的合肥一中，安慶一中，以及我的母校六安一中都比不過，哪裡能跟衡水中學相提並論？知道安慶一中么？知乎上很火的韓衍雋韓神就是安一的，楊振寧老爸以前就在那裡教書，楊振寧自己是合肥一中的，我們六安一中比這兩個學校略弱一檔，但也完爆毛坦廠無壓力了。」

「那衡水中學又是什麼檔次？比安慶一中和合肥一中強很多嗎？」沒有經歷高考的我，對這些毫無概念，感到十分好奇。

「衡水中學在高考範圍內的戰鬥力可以虐任何發達地區的王牌中學，什麼北京的人大附，四中；上海的上中，華二附，知乎某大V經常掛在嘴邊的長沙四大名校，包括你們杭州的杭州二中，如果拿一張卷子來考，比整體成績，絕對衡水完勝。但是競賽就不一定了，雖然衡水中學也有，但比起剛才列舉的幾個頂尖中學，進國家隊的比例還是低很多的，因為最好的教練還是那幾個學校的，葛軍不就在南京最好的附中當校長么，雖然他在競賽領域也不是最最牛的教練，和陶平生之類的相比還是有一定差距。」

我不明覺厲，追問到：「所以毛坦廠到底是啥水平？」

朋友說：「大概是，每年幾乎北大清華一個沒有，浙大三本幾乎絕跡，985都很少，211算很牛逼，二本算主流，真·三本佔大多數的水平。」

我沉默了，還是不甘心地追問：「可是他們都好努力啊！這樣豈不是很不公平？！」

朋友望著窗外，半晌回過頭，看著我，認真的一字一句地說：「如果到了高中，努力還是決定性因素的話，那才是最大的不公平；而一個人，如果到了高中，還去問要多努力才叫努力的話，那麼他對學習這件事情的認知根本沒有入門，甚至關注的點都錯了。」

朋友解釋道：「拼努力是對的，但問題在於：絕大部分人的拼努力，都是在拼一種努力的表現。比如先前那個老闆說的情況一樣，每天熬夜一點、兩點。但是這種表面的努力恰恰證明了一種懶惰，不去努力思考自己學習系統的現狀、漏洞、潛力，麻木地跟隨大多數人走上了一條自認為是天經地義的道路。

比如，「高中么，就是要刷多少道題，要每天熬夜到幾點，要有那麼幾次痛苦到崩潰邊緣的經歷，你沒有做到，說明你沒努力，你失敗是活該。你做到了，那你就獲得了一種雞湯似的自我滿足和陶醉，既感動了自己，又落下一個好名聲，即便失敗，別人也會說：那孩子沒啥可說的，確實是儘力了，只是運氣差了點&家庭環境差了點&腦子差了點。」

我深表贊同，確實如此。

朋友補充道：「學習是一個系統運作問題，一個大腦和信息的二元的系統，如何讓這個系統高效運行，這個是關鍵的關鍵，而通常定義下的『努力』，是以戰術上的努力替代戰略上的努力。這是很可悲的，當然也不可悲——畢竟中國是一個第三世界的國家，需要篩選掉絕大多數的普通人。高考表面篩選的是知識能力，深層篩選的是認知和意識，你的認知和常人無異，憑什麼你能上位？你不具備戰略上的努力，也就必然走不遠。

當絕大部分人熬夜到一兩點，或者百分百按照老師的指令完成進度時，已經註定了他這輩子只能作為一個被壓榨的對象——這個過程不是幾年後走上社會才開始的，而是在高中就已經命中注定了。」

認知能力和執行力，兩者的乘積決定了你能達到的高度。而絕大部分人認知方面的努力非常之低，即便執行力再高，潛力也有限。」

這時候，我看到了紀錄片中毛坦廠中學復讀班的一個學生，早讀課的學習場景...

abandon，A，B，A，N，D，O，N ，abandon，A，B，A，N，D，O，N ，abandon，A，B，A，N，D，O，N ，abandon，A，B，A，N，D，O，N ，abandon，A，B，A，N，D，O，N ....放棄；拋棄，放棄；拋棄，放棄；拋棄，放棄；拋棄，放棄；拋...

頓時，我的眼睛流出了一滴晶瑩的淚珠一轉臉，瞬間被強烈的氣流「拋」到到了窗外，消逝在了淺色的風中。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