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園子遇見你】時間裊如輕煙（高考日一個主考官的情思與懷想）

時間裊如輕煙（高考日一個主考官的情思與懷想）

（今年的高考即將開始了，元培樓是考場，每年樓前都要掛出高考「對子」，成為學校高考日的特殊景緻。遠在外地的校友也喜歡請老師或學弟學妹們拍下來，傳給自己分享。今天的對子是：

元培樓

好煙波三萬六頃孕得皺漏透瘦精神昔送瑞雲峰今贈諸君出筆端

正青春一十八歲學來兼容並包襟懷遠追蔡先生近偕百侶走世界

時璋樓

此時請園裡走北宋舊石織造舊署有紅樓夢似喚雪芹

今日可樓上觀葑門一溪十全一街通三元坊當聞粽香

撰聯者我們的語文老師沈鬱菁）

（高考前夕，蘇州市委副書記、代市長李亞平等領導，在教育局局長張曙等陪同下檢查了蘇州十中高考考點。正在聽取我們對準備工作的情況彙報。）

時間裊如輕煙（高考日一個主考官的情思與懷想）

江南黃梅雨。雨中，招生考試正在進行。巡視考場，悄無聲息。時間裊如輕煙，一批又一批的學生，進來出去，如雨，落了又停，停了又落。今年，江南的雨水多，使蘇州成為了一個水世界。所有的事物都在水中，水成了真正的主宰。我們校園怎麼樣呢？瑞雲峰的水池，滿滿的，底座也都浸潤於水中了。我來學校十多年，當下是瑞雲峰水池最飽滿的日子。倒影其中，兩個瑞雲峰相輝映，一真一幻，美哉，別一樣的六月的校園。

那一天，是六月六日，校園安靜極了，再過一天這裡就要做高考考場。十二年的寒窗，終於要溫暖了。教學樓將成為考區，掛出了橫幅，言語富有情趣。元培樓掛出的是：「穹頂之下今日祝福的陽光打在臉上諸君可知蔡先生也是醉了；青蔥年華九月五彩之夢想照進現實各位請看這世界那麼大啊！」（巧妙地用典，蔡先生，指蔡元培，他曾為校董，本樓為紀念蔡先生，而叫元培樓。）本為嚴肅得幾乎會讓人窒息的考場，由於這條標語，一下子，讓氣氛輕鬆了起來。高三的一位女生，在最後的時刻，遇見我，邀請我與她在教學樓前留影。小鳥在樓旁的桂花林里鳴叫，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過了一天，六月七日，外邊戒備森嚴，裡面人頭攢動。多可愛的考生，臨進考場，個個還在抓緊時間，看最後一眼的書本、習題、練習卷。我在心裡對自己說，再不要說他們不刻苦吧。平時想多玩一會、多看一會電視、多打一會籃球、多聽一會音樂，都是正常的，是天性。關鍵時刻，他們何嘗不讓我們感動呢？每一場考試，形式上都是一樣的，但是，只有少數的幾場是決定人的未來走向。現在，他們遇到了這樣的場景。必須理解他們，不僅僅理解他們當下，還要寬容他們的過去。對他們表達敬意，即是表達對未來的敬意。對校園裡的每一棵樹，我們都曾認真地欣賞過它們嗎？每一棵樹都是不一樣的，正如我們的學生，我們都認真地欣賞過他們每一個與眾不同的美嗎？

再後，是六月八日，下午外語考試。每年的這時候，我都會坐在元培樓前的桂樹林里。這個林子里的桂花樹，有的樹齡已有兩、三百年以上。林子三面是考場，最關注的外語聽力正在進行。家長對知了的鳴叫，都要干涉的一場考試，需要一絲不苟。去年，也是這個地方，在前方的樹枝上棲息著一隻鳥，今年又在哪裡？鳥鳴林更幽，傾聽鳥鳴，每一隻鳥的鳴叫聲，都有細微的差別的，如親人陌生人，如喜悅憂愁。我們都體悟到了嗎？透過樹枝樹葉，抬頭看天空，藍天白雲，久違的清澈的天空。上午一場大雨，使天地一片澄明。我們對學生何嘗不如是，我們能夠多做些就多做些，能夠給予別人多些餘地就多些餘地。你看，天空在洗凈了大地的同時，也洗凈了自己。

到了六月九日，下午四點四十分，鈴聲響起，一年中「最偉大」的考試，結束了。考生從考場出來，家長在外迎接，隊伍不亞於迎接凱旋的將士。歡迎，歡笑，獻花，擁抱，無數的相機聚焦在考生身上。相互祝賀、祝福，相擁、相舉。十二年的中小學教育，從這一刻開始，划上了句號。走出校門，意味著就將跨過了人生的「風水嶺」。這一步何其艱難，一旦來到，又何其突然。年年如是，恰如牆上的藤蔓。到什麼時候，呈現什麼狀態。五月苦，六月憂。真是一歲一枯榮。

高考之後，校園生活並沒有結束，六月十日，原來高三的元培樓，一片寧靜。可樓下過道里，卻擺放著幾張桌子，一群高三同學正在擺著攤位，把自己的讀過的書，做過的講義，包括練習冊、聽課筆記本「出賣」。三年讀書，完整的記錄都在那兒，有的人自己收藏了，有點人卻要出讓給學弟學妹。東西很珍貴，三年的練習卷，三年的筆記本。出價也不高，三年的一套語文練習，賣一元錢。我收購了兩套，給他們十元錢，說不用找了，回答道，校長多給，我們也不客氣，就收下了。我相信，要不了多少年，這些都是珍貴的「文物」。這個園子的學生，從不撕書、扔書，只是「設攤傳承」，年年如此，一屆傳一屆。

六月的江南，一會兒雨，一會兒陽光。六月的校園就是如此讓人不舍、讓人期待，又讓人憂傷。每年六月上旬圍繞高考的那幾天，是一個幸福美妙的日子，卻擁有這麼多的矛盾、複雜、有喜有憂，又能言說，又不能言說。校園裡的學生，進來是少年，靦腆、稚嫩，出去是青年，躊躇滿志、陽光卻迷茫。而這一刻，是學生的「節點」。校園裡的老師，面對這一切，滿足、失落、空落落，又滿足、失落、空落落。時間裊如輕煙，一個個、一代代人，就是這樣，相遇、成長、告別。所有的人，來校園，逗留一會兒，就走了，與時光一樣，不可挽留。失落，還是沾沾自喜？現在，還來得及，靜下心來，思考、整理思緒，然後，一定是更謙卑而又敬畏地對待校園世界的那一切。（寫於2015年高考期間）

（這個園子叫「樟桂園」，裡面是幾百年的桂花樹、外面是香樟樹。巧合的是蘇州的市花是桂花、蘇州的市樹是香樟樹。我們師生風趣地說，或許蘇州即是以我們這個園子定的市花、市樹。每年高考的時候考前是考生休憩的場所，考試中，我常會靜靜地坐在這裡，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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