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談人生，竟然也是一種病？

偶然間讀到了王朔的《愛談人生是一種病》，深有感觸。這明明影射的就是我啊。的確，有時候的我，是一個熱衷於談人生的人。身邊的相熟者也常常視我為「知心大姐」，以致在他們失戀、離婚、恐婚、婆媳矛盾、親子隔閡、夫妻不和、跳槽糾結、失眠、焦慮、性冷淡、精神出軌甚至無望於人生的時候，我每每成為了「拿走駱駝背上最後一根稻草的那個人」。久而久之，便得了許多諸如「大神」、「大師」、「半仙」、「高人」之類的標籤。這些所謂的吹捧也讓我一度不知雲里霧裡，自以為已然得道，看透了人生。這種扮演「職業談人生者」角色的經歷亦時常蒙蔽我的眼睛，使我誤以為人生易如反掌。

朋友出差在外，夜宿旅館難以適應，噩夢連連，故發了一條狀態曰：「誰知道有什麼能驅鬼辟邪的法子？」我不假思索，欣然答曰：「鬼是心生的病。」朋友回復：「我覺得吧，大道理誰都懂。」我一時啞口無言。是啊，說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一回事。人生的形態花樣繁多，撲朔迷離，誰又能一句話道清說明別人的人生呢？

親戚兒女雙全，卻頻遭變數，故而悟透了人生，常把「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句話掛在嘴邊。瞧，聽起來多有哲理！可自以為早已超脫於人生瑣事之外的親戚竟頭髮花白，牙齒零落，年介五十就不得不面臨身體每況愈下的悲境。

與其說，這是身體的病，不如歸之為愛談人生的病。何為「病」？如果說，患病的人失卻了身體內部的平衡。那麼，患上了「愛談人生之病」的人則是失卻了肉體與靈魂、現實與理想、言與行的平衡。

愛談人生的人把人生的重心放在了華而不實的語言上，看似說得頭頭是道，實則可能一無所知。愛談人生的人大多來自於「腦力勞動群體」，尤其是文化人，比如哲學家、藝術家、作家、學者、詩人、教師。這些人不是吃飽了沒事做的時候才會想到人生的問題，而是把談人生當作一種樂趣、職業甚至終身的事業。

愛談人生往往一副「我吃過的鹽比你們吃的面還多，我走過的橋比你們走過的路還多」的神態，一張口就是人生的是非、善惡、黑白、曲直，彷彿釋迦牟尼般要超度眾生的樣子。一旦你的人生出現了缺口，愛談人生如同開了天眼一般，將你的人生分析得細如毫毛，深如古井，可謂是「玄之又玄，眾妙之門」。那一條條他們脫口而出的人生哲言也被人生迷茫者奉為圭臬。可是，他們清楚自己說了什麼嗎？或者是否踐行了他們脫口而出的話嗎？我想未必，或許連他們自己也許糊塗不已。

愛談人生的人興許自詡為君子，卻未必解得「文質彬彬」的內涵。幾千年前，孔子發表了他的論點：「文勝質則史，質勝文則野，文質彬彬，然後君子。」文采斐然固然可以讓一個人熠熠生輝，卻也可能同時樹立一種空洞無物的花架子形象。愛談人生的人不一定善於體驗人生，在這種層面上，他的確是一個虛有其表的大言不慚者。

體力勞動者很少談及人生，不愛談人生，甚至不知人生為何物。但他們卻同樣經歷生老病死、體味悲歡離合、知曉喜怒哀樂。每個人都是人生的參與者，但有的人永遠遊離於人生之外，有的人卻投身於人生之中，沒有誰比後一種人更深諳人生的道理了。

文/玄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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