寵事兒：考不上獸醫，你讀什麼大學

6月7號，又到了高考的日子。

去年今日，如同27年前父親陪我高考一樣，我在校門外目送兒子進了考場。

市一中門口擠滿了像我一樣的家長，一齊望向百米之外灰白的教學樓。陌生的，熟悉的面孔齊刷刷朝著同一個方向，空氣緊張得快要凝固住。

我攥了攥手，掌紋里沁出來的汗珠愈加明顯。

1990年的高考，臨進縣一中考場時，父親叫我到一旁，拽起自己發黃的白襯衣衣角，輕輕擦了擦我手心的汗水。

我餘光瞥向進場的同學，似乎沒人注意到父親的舉動。我還是有些窘迫，待父親擦完手心，便紅著臉排隊進了考場。

作為村裡學習最好的學生，我承載著全村的希望。

就如父母常常念叨的，祖輩世代務農，改變命運只有高考這一條出路。

年少輕狂的我不知外面的世界有多大，急於躍過龍門改變自己和家族的命運。

高考那兩日的細節我已記不太清晰，隱約覺得自己考得不錯，而當時一心想成為一名獸醫的我，卻在高考後遭受了打擊。

8日下午，考完回家後，鄰里都來道賀，讓我有種外來客的錯覺。

當晚家裡燉了一鍋肉，這是我18年來一頓吃過最多的肉了。

父親一個勁兒給我夾肉，饞壞了身邊的妹妹。她不時望望我，欲言又止。

我一邊夾肉給她，一邊與父親小酌，她卻不肯下口。

再看她的時候我有些酒精上頭，依稀記得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被母親拉到一邊去。

三更過後我漸漸醒了酒，六月的農家小院安靜得出奇，我家的大黃也睡著了吧。

沒多想，殘餘的酒勁兒讓我有些難受，轉身我便回了屋。

第二日依舊沒有見大黃，問起父親時，父親那夾著煙的手頓了頓，緩緩抬起鞋底把快燃盡的煙，用力按滅在了破舊的布鞋底上。

他抬頭緩緩說道，「大黃已經病了幾天，昨天我和你娘合計著燉了，當是為娃兒慶祝」。

眼前一黑，我竟睡了兩天。

我想考獸醫給大黃醫病，它歲數漸長，嗓音嘶啞，走路也不靈光。

沒想到我去縣城三日，竟與它陰陽兩隔。

更可氣的是，那日食的，竟是大黃的肉。

在錄取通知書來的那一天，父母很開心，連忙坐車到縣城買了很多糖果瓜子分發給村裡人。

我很爭氣，考上了西北的一所重點院校，只是沒有如父親所願進入政法系，而是被調劑到了中文系。

「我家娃要當老師要做官了」，這是那日父母說得最多的話。

轉眼間，我已為人父母，逐漸體會到了父母的艱辛。

兒子進入高三後，無論飲食起居，我與妻子都盡心安排，多油鹽的菜也很少做了。

他考前的那一夜我徹夜未眠，緊繃的神經讓我毫無倦意。兒子滿臉輕鬆，反倒安慰起我來。

以前的縣一中現如今已經改名為氣派的市一中，這塊土地依舊是這塊土地，時隔二十多年站在這裡，我依舊肌肉緊繃，像是上緊的發條。

說到底，我與父親還是不同的。

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父親，希望我成為光宗耀祖的那一個，改寫老張家的命運。

而我希望兒子將來成為一名獸醫，這是我二十多年的夙願，也是兒子最好的歸宿。

他天生對動物的喜愛和憐憫，很像我。

說起來，兒子不僅養了一條狗，還有倉鼠、烏龜等等，照顧得像模像樣。

命運的浪潮總是重複著相同的鬧劇。

又到了填志願談理想的時候了。

兒子一心想學物理，我提出的獸醫專業，他根本不考慮。

「學物理你能學到那尖兒上嗎，你以後能搞科研嗎？」

「我學物理又不是為了當第二個牛頓，以後考個教師證跟你一樣當個老師不也行嗎？考研深造不行嗎？」

「你就樂意跟你爸一樣當個老師？！一輩子鑽到實驗室里是嗎！？」

「我考大學你考大學？！我的人生還是你的人生？！」

「你二十都沒到，懂什麼人生！要依著你、你一輩子都出不去這個省！」

在這件事上，兒子一點都不願意讓步，甚至說我的行為讓他很難堪。

僵持之下，兒子竟搬出他爺爺當救兵。

我20多年緊繃的神經，在父親又一次極力勸說下崩塌了。

近乎半百的我終於忍不住哭了，父親嘆了口氣，讓兒子坐到他身邊，講起了當年我高考的故事。

其實父親也後悔當年的決定，更後悔殺了我的大黃。

父親嘆口氣說，「只是一輩子窮怕了」。

時隔二十多年，經歷了人生的起伏跌宕，我突然理解了父親的用心，也能體會兒子此刻的心情。

兒子還是讀了省城最好的大學，他夢寐以求的物理系。

臨走時，兒子帶走了烏龜和倉鼠，把狗繩交到了我手裡。

「爸，以後它就是你的大黃了」。

本周互動

高考，發生了什麼刻骨銘心的事？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