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華裔乒乓神童的成長記——本報專訪張本智和母親張凌

剛剛結束的德國杜塞爾多夫世乒賽，讓很多中國觀眾認識了年僅13歲的日本華裔選手張本智和。

張本智和。圖片由張凌提供

雖然沒能獲得獎牌，但是張本智和在本次世乒賽上打敗了日本男乒「一哥」水谷隼，在與世界排名第三的中國選手許昕的比賽中贏得一局擠進八強，這也讓他成為世乒賽史上最年輕的八強選手。憑著令人吃驚的球技和鮮明的個性，張本智和在近一年內脫穎而出，成為日本的體育明星，被認為是日本男子乒乓球的「希望之星」。

6月7日，張本智和隨日本乒乓球隊一起回到東京。因為第二天要去學校上課，還來不及倒時差的張本智和也沒有辦法去日本仙台跟媽媽張凌見面，但是媽媽打來電話讓他提前準備好上學需要的東西。

張凌來自中國四川，曾是乒乓球運動員，參加了1995年的天津世乒賽。杜塞爾多夫世乒賽後的6月8日，張凌在電話中接受了記者的專訪。她說這次是丈夫陪兒子參加比賽，而且在比賽期間每天都會通過電話與兒子聯繫，所以他回日本之後也就沒有怎麼多聊。

「我非常驚訝他能進八強，他能不能贏一場，比賽前我們都不敢確定的，非常高興」，對於張本智和在本次比賽上的表現，張凌如是說。

他想拿奧運冠軍

1999年，張凌和也曾是乒乓球運動員的丈夫張本宇（原名張宇）一起前往日本，在福原愛的老家仙台市的乒乓球俱樂部當教練。去年，他們自己在仙台經營的乒乓球俱樂部剛剛開業。他們在日本生育了一兒一女，即兒子張本智和和女兒張本美和。2014年，張本宇、張本智和和張本美和加入日本國籍，原本的「張」姓也改為「張本」，但是張凌沒有加入日本國籍，依然保留中國國籍。

張凌一家四口（從左至右分別為：張凌、張本智和、張本美和、張本宇）。圖片由張凌提供

2016年，張本智和從仙台的小學畢業，前往東京讀初中，同時在日本奧委會旗下位於東京的青少年運動員培訓中心「精英學院」接受訓練。因張本宇也是精英學院的教練，所以現在張本智和和爸爸在一起時間比較多。

選擇去東京，也就選擇了打乒乓球這條路。原本不希望兒子像自己一樣打乒乓球的張凌，尊重兒子的意願，支持他在東京一邊學習一邊訓練。

有媒體報道稱，張本智和2歲穿著尿不濕坐在球台上練球，3歲能拉弧旋球，8歲就稱霸日本全國大賽。張凌說這些說法不盡正確。她說張本智和沒有穿尿不濕在球台上練球，但是他從剛學會走路就開始接觸乒乓球了。當時張凌夫婦在俱樂部當教練，張本智和也長期泡在俱樂部裡面，2、3歲的時候開始比較系統地學打乒乓球。

「說他3歲會拉弧旋球不太正確，他個頭比較大，2歲多的時候就能在球台上連打二十多個回合，我們都是打球的，我們知道他有打乒乓球的天分」，張凌說。等到張本智和7歲上小學一年級的時候，他已經獲得了日本全國性比賽的冠軍，並蟬聯好幾屆。

「我不希望他像我們一樣打球，希望他專心讀書，平平凡凡過一輩子不好嗎，非要那麼拼嗎？」張凌覺得運動員太辛苦，一直到張本智和小學三年級具備代表日本參加國際賽事的水平時，張凌也還是這樣想。她說，「在中國走職業路線可能更有前途，但是在日本不一樣」，「我也是中國國家隊退下來的，我們覺得沒有拿到世界冠軍都算是失敗，在日本拿個冠軍又能怎麼樣，也打不過中國選手，所以我們對他的乒乓球職業生涯並沒有很高的期待」。

但是，張本智和偏偏就非常喜歡打乒乓球。

張本智和5歲生日時，幼兒園為他慶祝，他第一次在生日慶祝會上向老師和同學「公布」了自己的理想——長大後想當乒乓球運動員。張凌當時把它當作小孩子隨口而說的話，笑了笑而已。但是慢慢地，張凌發現兒子是真的喜歡乒乓球，「他的夢想一直沒變，只是他的目標更高了，從乒乓球運動員到日本冠軍，再到世界冠軍」。

張凌說，張本智和小時候愛哭鬧，尤其在打球打輸了的時候，「他哭鬧的時候我就跟他說，要不別打了，他趕緊說『媽媽，我改，我不哭，我還要打』」。張本智和小學二年級的時候前往外地參加了一場兒童國際賽事的選拔賽，結果沒有被選上，在賽場大哭。張凌說，「我當時覺得很丟臉，在家哭也就算了，到外面去也哭，這種大的賽事上打輸了很正常的」。等回到家後，張凌問張本智和為什麼哭鬧，張本智和認真地說「這次比賽我是想全勝的」。張本智和的回答讓她非常難忘，她真的感受到了兒子對於乒乓球的熱愛，她說，「到目前為止，他從沒說過要放棄打乒乓球」。

幼兒時的張本智和。圖片由張凌提供

場上囂張，場下低調友善

在賽場上，張本智和的個性非常鮮明。每每得分，便會大喊一聲「cyorei」，有時候還會作出身體大幅後傾的慶祝姿勢，他還敢於公開自己的目標——要拿奧運會冠軍。於是有些人認為他有點「囂張」。

張凌說，很多乒乓球運動員在得分的時候都會叫出來，不少人比張本智和的聲音還大，這沒什麼特別的，「他打球的時候特別投入，他可能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些肢體動作」。「他有非常強烈的求勝慾望，就像他小時候輸球的時候會哭鬧一樣，他真的很想贏，但是年紀太小，不知道怎麼面對輸贏，怎麼控制自己難受的心情」，張凌說，「他說他想拿奧運會冠軍，我相信這是他的心裡話，而不是表決心而已」。

張凌說，求勝的慾望對於一個運動員來說非常重要，它會激勵運動員奮力拚搏，不管哪個國家的教練都會這樣認為。她回憶起張本智和小學六年級時參加一次青少年集訓時的事，日本教練問選手們的目標是什麼，一些高中生選手說參加國際賽事，而張本智和則說「要拿奧運會金牌」。日本教練表揚了張本智和，告訴其他選手說「如果連自己的目標都不敢說，你怎麼去實現呢」。

張凌說張本智和的性格有很明顯的「兩面性」，在賽場上很「張揚」，在日常生活里則比較「低調」。學校舉辦的活動，他都不太想「拋頭露面」，得到一個不用在舞台上說話的角色，他都要高興地告訴張凌。張凌說，日本的學校也是一個小社會，張揚的學生不太受歡迎，張本智和在學校跟同學們相處得還不錯，他的小學老師說他幾乎從來不在學校談及他打球的事。但是張本智和跟玩得好的朋友卻有說有笑，他從東京回仙台後，小學的同班同學們都會去家裡找他玩。張凌說，「他並不覺得打球有什麼了不起的，只是熱愛而已」。

張凌說張本智和的個性天生的成分比較多，平時並沒有過多干涉他。她說，「即便現在，我們也不期望他一直打下去，也不會要求他必須獲得什麼樣的成績，但是我們會尊重他的想法，告訴他一旦決定做什麼，就要全力以赴認真去做，父母也會全力以赴支持他」。

張本智和。圖片由張凌提供

他是在中國模式中成長起來的

在本次比賽上，日本隊也收穫了1金、1銀、3銅的不俗成績，包括張本智和、平野美宇等日本隊的後起之秀被認為是中國隊的「威脅」。

張本智和訓練主要是由他的父母來指導的，即便進入精英學院和日本國家隊，張本宇也是一直陪著張本智和的。張凌說，「張本智和是在中國式的訓練方式下成長起來的，完全按照中國的這一套來的，包括動作和打球的意識等等」。

「包括平野美宇、石川佳純、福原愛，他們都是中國教練教出來的，接受了很多中國式的訓練」，「精英學院里的中國教練比日本教練多很多，很多陪練也來自中國」。張凌認為，中國乒乓球隊是最強的，所以日本在借鑒中國的模式，「可以說中國模式對日本乒乓球的發展起到了非常大的作用」。

蔡振華接掌中國乒協後提出「養狼計劃」，背景是國際社會對中國乒乓球的獨大表現出了擔憂，這並不利於乒乓球運動的發展，而這一計劃旨在幫助外國乒乓球運動員提高水平，共同推動乒乓球運動的發展。也因此，很多中國乒乓球遠動員前往海外發展，打球，或者當教練。

日本同樣也有很多來自中國的乒乓球專業人才，在為日本培養乒乓球運動員。被稱為「神童」的張本智和受到了日本乒乓球界的重視，為了方便張本智和參與更多高水平的賽事，張本智和與父親、還有同樣也在接受訓練的妹妹於2014年加入了日本國籍。張凌說，他和丈夫1999年就到日本了，按說在日本居住5年就可以申請加入日本國籍的，但是他們起初並沒有申請。張本智和在小學三年級就具備了加入日本國家隊的水平，但是沒有日本國籍不能參加國際賽事，也不能參加日本國內類似中國全國錦標賽的高規格賽事，張本智和很想參加比賽，所以最後決定三人加入日本國籍。

今後，大家還將繼續看到這個有著中國血統的「神童」在賽場上與中國選手短兵相接，對於了解體育界的人來說這樣的場景並不稀奇。但是張凌還是擔心人們把政治上的包袱加到張本智和身上，她說，「他只是一個很單純的孩子，只是喜歡乒乓球，他對身份的意識並不是很深」。張本智和在德國比賽時用中文接受了中國媒體的採訪，張凌說，「看到有人說張本智和很靦腆，不像賽場上那麼囂張，也很有禮貌，覺得很欣慰」。

張凌說，以前有人問過張本智和在乒乓球方面的目標，他說「我想拿冠軍」，別人說「拿冠軍的話就要贏中國選手」，他說「不管是誰，我都想贏」。張凌稱，從體育精神來說，運動員就應該這樣，希望戰勝其他選手，希望拿冠軍，「他能打到什麼時候，我們就支持他到什麼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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