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爾維亞，迎接新篇章

2018年世界盃預選賽歐洲區半程賽畢，D組中的塞爾維亞隊以凈勝球優勢排名榜首，手握出線主動權。從南非世界盃後，頗具足球底蘊卻又飽經戰火洗禮的塞爾維亞連續錯過三次國際大賽，每一次都有「場外因素」干擾。俄羅斯之約，巴爾幹之虎不想缺席。

前世今生：四次易幟

1990年義大利之夏，南斯拉夫隊一路過關斬將連克哥倫比亞和西班牙等世界強隊，在1/4決賽上與馬拉多納領軍的阿根廷激戰120分鐘難分高下，最終僅憾負於點球大戰。斯托伊科維奇們黯然離開義大利，卻收穫了世界的認可。南斯拉夫人擁有優秀的身體、過人的天賦、成熟的戰術、甚至是明星一般的面龐，跟足球有關的一切，南斯拉夫人一應俱全，或許唯一不確定的就是這個國家。擁有「七國國境、六個共和國、五個民族、四種語言、三種宗教、兩套文字」的南斯拉夫，有「巴爾幹火藥桶」之稱，1991年，隨著斯洛維尼亞宣布獨立，炸藥隨之引爆，南斯拉夫陷入戰爭。1992年歐洲杯，炮火中的南斯拉夫被國際足聯取消了參賽資格，替補的丹麥人彷彿被幸運女神附體，童話般捧起了德勞內杯，同時也埋葬了南斯拉夫足球的火種，埋葬了斯托伊科維奇、尤戈維奇、博克西奇們整整一代天才的青春。1991年至1992年，斯洛維尼亞、克羅埃西亞、波黑、馬其頓相繼宣布獨立，南斯拉夫宣告解體。

南斯拉夫內戰前的貝爾格拉德紅星隊，雲集了普羅辛內斯基（克羅埃西亞）、斯托伊科維奇、潘采夫（馬其頓）等天才，他們本應構成前南斯拉夫的核心

1998年法國世界盃，由塞爾維亞和黑山組成的南聯盟仍以南斯拉夫的名義出戰，當時一名小將格外引人關注，年僅20歲的斯坦科維奇跟隨薩維切維奇完成了自己在世界盃上的首秀。斯坦科維奇因為表現出色，被意甲豪門拉齊奧隊以2000萬美元的高價挖走，並跟隨那支星光熠熠的球隊登上了職業生涯的高峰。在此之後，南聯盟的名字作古，塞黑應運而生，斯坦科維奇成為了這個新國家的代表人物。2006年世界盃，是塞黑第一次出現在國際大賽，也是最後一次。當年5月，黑山通過公投正式脫離聯邦，隊員們明白自己就是塞黑的末代國腳，他們不知道自己的國家到底在哪裡，他們拒絕唱毫無實際意義的塞黑國歌，此時已是這支球隊絕對核心的斯坦科維奇傷心地表示，「現在的我們，不知道為誰而戰。」人心渙散、內訌不斷的塞黑三戰盡墨，凈吞十蛋，恥辱出局。除了競技場上的失敗，黑山的獨立還帶走了2004年歐青賽亞軍隊的幾位主力，包括德利巴希奇、巴沙以及當時在意甲大放異彩的的武契尼奇。一切的煩惱在2006年世界盃被徹底斬斷，曾經的強盛已成過往雲煙，1960年歐洲杯冠軍和1962年世界盃殿軍沒有任何現實意義，塞爾維亞足球開始重建。在2010年的南非，這支球隊重新雲集了伊萬諾維奇、克拉西奇、維迪奇等大批實力派球員，儘管國家變了，國旗變了，時年32歲的斯坦科維奇仍是球隊當之無愧的領袖。「很高興能成為第一個代表三個國家參加世界盃的球員。對於塞爾維亞足球來說，這是歷史性的時刻。能代表塞爾維亞征戰世界盃，這我感到非常的榮幸，整個國家的人都在支持我們。」斯坦科維奇親歷了這個國家的變遷，也完成了歷史賦予他的使命。此前的預選賽中，塞爾維亞力壓法國以小組頭名出現，看起來一切又將步入正軌，然而這只是另一次沉浮的起始，而其中的原因，依然與足球無關。

1998年世界盃，斯坦科維奇還只是隊中的小字輩，誰也想不到，他會代表三個不同國家出戰

前車之鑒：一片狼藉

能夠統一在塞爾維亞的藍紅白三色旗下，球員終於無需為政治和宗教分歧爭吵，他們希望儘快擺脫南非世界盃慘敗的陰影。安蒂奇被解職，前中國國家隊主帥福拉多接過教鞭，他上任後對球隊的陣容進行了改造，但首戰就在主場陰溝翻船負於愛沙尼亞。塞爾維亞社會動蕩、政局不穩，足球已淪為可憐可悲的犧牲品。客場對陣義大利前，塞爾維亞警方就得到消息，大約有300名國內極端分子前往亞平寧半島。為此，塞爾維亞專門派出警察去現場配合義大利方面執法。然而當天下午，部分塞爾維亞極端球迷就在熱那亞市區與義大利球迷發生了小規模衝突。傍晚塞爾維亞球員乘坐的大巴又遭到這些足球流氓的襲擊，主力門將斯托伊科維奇因此受傷。衝上大巴的球迷警告球員們，「不準進場比賽，你們是塞爾維亞的恥辱。」比賽開始之前，塞爾維亞球迷所在看台就飛下大量燃燒瓶和爆竹，他們掰下鐵欄杆、剪斷鐵絲網、猛砸防護玻璃，場面近乎失控。頂著巨大的壓力，塞爾維亞球員還是走上了熱那亞費拉里斯球場。比賽正式開始不到5分鐘，就出現多次判罰爭議，主裁判似乎屈從於壓力，不敢激怒極端分子，對塞爾維亞的犯規視而不見。然而，主裁判的妥協並沒有讓足球流氓放棄他們的行為。第7分鐘，看台上再度飛下燃燒瓶，就在義大利門將維維亞諾身邊燒了起來。眼看局勢難以控制，來自蘇格蘭的主裁判湯姆森只得中斷並取消了比賽。上百名義大利防暴警察手執盾牌趕到客隊球迷看台下，這才避免了事態進一步惡化。塞爾維亞足球流氓砸場事件震驚了整個足球世界，歐足聯迅速做出裁決，塞爾維亞與義大利一戰判為0∶3告負，並追加主場閉門等一系列處罰。然而事情並沒有因此而告一段落，本國足球流氓的行為已愈演愈烈，一批穿著球衣的極端球迷有組織地騷亂，惡意破壞比賽，極大影響了球隊的發揮和士氣，人心渙散的塞爾維亞最終無緣2012年歐洲杯。從2006年獨立組隊後，塞爾維亞5年換了4位教練，足協內訌權斗不斷，國內足球環境持續走低。事實上，自2004年以來，塞爾維亞U-21青年隊連續三屆殺入歐青賽四強，其中兩次獲得亞軍，人才儲備甚至超過了同期的西班牙和法國。可他們依舊沒有改變塞爾維亞的傳統：才華橫溢但很少能在逆境下發揮，太多人在國外效力，也大大降低了國家隊的技戰術磨合。加之國內政治經濟形勢內憂外患，遠不如克羅埃西亞和波黑早已走上穩定發展之路，球員們對國家隊並無多少忠誠度。在他們眼中，貝爾格萊德只是一片廢墟，能躲則躲。在那次歐預賽最後一場比賽中，原本形勢大好的塞爾維亞卻意外地輸給了斯洛維尼亞隊，「目送」愛沙尼亞挺進附加賽資格。而在這場比賽中，中衛維迪奇罰丟了一粒點球，這粒點球在賽後被認為是改變塞爾維亞命運的一球。隨後，29歲的球隊中堅維迪奇和老將斯坦科維奇宣布退出國家隊，而就在預選賽期間，正值當打之年的拉佐維奇和盧科維奇相繼退隊，塞爾維亞又一次陷入困境。

塞爾維亞與義大利的歐預賽，由於足球流氓的干擾，演變為一場鬧劇

之後的巴西世界盃預選賽，飽受內訌困擾的塞爾維亞又遭遇外患，他們被分入死亡之組，同組對手有如日中天的比利時，曾經的同胞今日的死敵克羅埃西亞以及以英超球員為班底的蘇格蘭和威爾士。於是，塞爾維亞幾乎毫無懸念地又一次折戟沉沙。連續的失敗並未使塞爾維亞足球否極泰來，恰恰相反，時隔四年後，政治事件再次將塞爾維亞擋在歐洲杯外。2016年歐洲杯預選賽，阿爾巴尼亞隊47年來首次客場對陣塞爾維亞，但比賽卻因兩國積怨已久的政治衝突和民族矛盾變味，有關科索沃地區的歸屬成為導火索。比賽第40分鐘，主裁阿特金森吹停了比賽，處理球迷扔進場內的煙花。這個時候一架遙控飛行器掛著帶有強烈政治意味的旗幟飛臨球場上空，上面印有科索沃地區的地圖以及政治標語。看到這樣的挑釁，塞爾維亞球員米特羅維奇憤怒地挑起扯下了飛行器上的旗幟。這一舉動也引發了阿爾巴尼亞球員的不滿，安迪·萊拉和陶蘭特·扎卡開始搶奪旗幟，最終阿爾巴尼亞前鋒巴拉伊奪走了旗幟，並向場邊挑釁。雙方的隊員和官員隨即發生了肢體衝突，還有十幾名球迷沖入場內，一名球迷用塑料椅砸向巴拉伊，而阿爾巴尼亞隊長卡納則把球迷打翻在地。在跑回球員通道的途中，阿爾巴尼亞球員也遭到了場邊球迷投擲物的襲擊。在鬧劇發生後半小時，主裁阿特金森宣布比賽中止，而當時的比分還是0∶0。據稱，引發球場騷亂的遙控飛行器是由阿爾巴尼亞總理的弟弟拉瑪在球場包廂里一手操控的。隨後，歐足聯宣布由於阿爾巴尼亞球員主動退場，判定塞爾維亞3∶0獲勝，但鑒於騷亂事件發生在塞爾維亞主場，主隊因安保不力被扣除3個積分。此外，塞爾維亞本次歐預賽的隨後兩個主場比賽也被禁止球迷入場。就這樣，吃了啞巴虧的塞爾維亞又一次軍心大亂，最終成就了阿爾巴尼亞歷史上首次闖入歐洲杯。

由於「科索沃旗」，塞爾維亞和阿爾巴尼亞大打出手

前路幾何：未來可期

經歷了又一次莫名其妙的失敗，塞爾維亞足球迎來了轉機，他們簽下了斯拉沃尤布·穆斯林，希望這位貝爾格萊德紅星的傳奇人物能夠挽救球隊於水火。塞爾維亞足協的這步棋算是走對了，老帥穆斯林球員時期是南斯拉夫的著名球星，拿起教鞭後在法國長期執教，在波爾多時期與齊達內有過不錯的合作。隨後，穆斯林在塞爾維亞、烏克蘭和俄羅斯等國開始了長期的輾轉，雖然沒有獲得過太多耀眼的榮譽，但亮點也不少。比如2005年底，穆斯林執掌莫斯科火車頭，親手將時年22歲的伊萬諾維奇挖到了俄超，並盛讚他是「歐洲最好的青年防守球員」。在穆斯林的培養之下，伊萬迅速成長，並由莫斯科登陸切爾西，成為世界級球星。而今，伊萬正是這支塞爾維亞國家隊的後防核心與場上隊長，將帥一心使得球隊前所未有的團結。此外，知人善用的穆斯林還用活了米特羅維奇和塔迪奇兩員大將，前者充分發揮了前場支點作用，以4個進球成為球隊頭號射手，後者則在穆斯林的「343」戰術體系中如魚得水，擅長踢左右兩翼及前腰的塔迪奇被固定在右邊鋒位置上，並被賦予了更多控球和組織進攻的責任，在塞爾維亞本次世預賽的12個進球中，塔迪奇貢獻了多達7次助攻。尤其是在戰勝奧地利後，主場球迷為他送上了雷鳴般的喝彩，這樣和諧的場面已是許久未見的了，「比賽結束後，整座球場里的球迷都在高唱著我的名字，我甚至激動得都快要哭了。」就這樣，穆斯林聚集了塞爾維亞幾乎所有的可用之才，無論是老將科拉羅夫、魯卡維納、斯托伊科維奇，還是正值當打的科斯蒂奇、納斯塔西奇、馬蒂奇，塞爾維亞人終於站到了一起，擁有了一致的目標。

穆斯林當年將伊萬帶到了俄超，二人關係莫逆

更重要的是，塞爾維亞的未來也值得期待，他們先是在2014年的U-19歐青賽進入半決賽，一年後的U-20世界盃上，青年一代巴爾幹之虎通過加時賽擊敗足球王國巴西，首次奪得冠軍。馬克西莫維奇、日夫科維奇、米林科維奇、韋利科維奇和拉伊科維奇等新星令各大俱樂部趨之若鶩。1987年，南斯拉夫青年隊第一次奪得了世青賽冠軍，那支球隊里雲集了博班、米哈伊洛維奇、蘇克、米亞托維奇等日後的傳奇球星，雖然他們最終也沒能一起為國出戰，卻也在各自不同的道路上取得了斐然的成就。而現在，塞爾維亞無疑又一次迎來了機遇。即便國內聯賽仍遭遇著種族歧視、極端勢力、經濟不佳等諸多弊端，塞爾維亞足球總算是踉踉蹌蹌地回到了正確的軌道上。那曾經被寄予厚望而又最終灰飛煙滅的美好未來，能否在這一代塞爾維亞人身上得償所願？

塞爾維亞贏得了2015年世青賽的冠軍，如果這個國家能保持穩定，他們的足球勢力未來不可限量

本文原發於仰卧撐合作媒體《足球俱樂部》雜誌

作者：趙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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