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的火光——讀鼓勁的詩

靈魂的火光

——讀鼓勁的詩

【導讀】 鼓勁，這是他的筆名，本名楊樺，是我多年前的博客好友，焦作人，公務員。寫詩是他的副業。很多事就是這樣，無心插柳柳成蔭。世間很多看似無用的事，倒是生活的趣味所在。人活著，不能光干有意義的事，也要做點沒用的。用途，是人類給予的範疇框定，啥意義不意義的，喜歡，想做，比啥都讓人高興。

這一組詩評，其實不算評，是讀後感。讀了，就會觸動，就想說說自己的想法。我喜歡讀鼓勁的詩，內有一種深邃尖銳的東西潛藏著，非用心不能讀出。此文本是博文回帖，後來被焦作日報刊發。

楊樺原詩文鏈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59c521cf0100jxft.html

詩歌，是靈魂之光的一閃，化作文字划過心上，正如高空的霹靂耀於眼前，給人震撼，繼而有雨水滋潤精神的土壤，讓讀者的渴意暫時得以緩解，甚至一輩子的時光不覺虛妄。

《七月》：

火熱的七月，暑氣逼人。逼人的不是霍霍的暑熱，是作者呼出的口氣。他張口即給人以震懾。「草木扼緊生長痛」，「螢火蟲陷於馬蹄鐵」，這是怎樣的奇異構想？冷，硬，強有力。往下讀，有灰鳥，有牛羊，有旅人的渴望。是對故土的眷戀和回想？抑或是一種無可名狀的淡淡的愁緒。

「萬籟歸於寂靜/大地歸於慈祥」，慈祥而寂靜的大地，是你我生長的地方。

詩文止，心躍動。忍不住回頭再讀。讀不懂詩人彼時彼刻的本意訴說，唯有一種濕漉漉的東西在周遭瀰漫，潮濕了的不止是看不見的空氣，還有人心。

《小人物》：

這個小詩，讀到最後一個字才感覺到它的美，讀，復讀，細品，詩味悠長。作者用心良苦。

白白的牙齒，黑黑的臉膛，在不夠白亮的生活中，有人慢條斯理地活著。從河流到天空，從天空到村莊，從村莊到思念。再到歷史。是小人物的活法，活得實在，活得真實，活得有情有義。我讀出了詩的本味，讀出了滄桑，讀出了沉重和輕快。沉重的是時間，如水底沙礫；輕快的是態度，含對生的理解。

《倒刺》：

我以為是說我手指甲一側的小肉片，因缺乏維生素而翹起的形狀像刺的小表皮呢，不是。這裡是說一種兵器，上面有跟尖端方向相反的小鉤。鋒利不足，鈍勁有餘，「不取項上首級/專勾柔軟多汁的部位。」讓人忍無可忍又不得不忍，忍痛，忍心，忍耐。生活中，不期而遇的倒刺，往往讓我們觸不及防而又無可奈何，是陰險，是溝壑，是荊棘。咽不下，拔不出，劈不開。只能忍。難怪乎作者在文尾打了一個噓聲：「且讓它銹跡斑斑/且讓它沉睡萬年。」這何嘗不是你我共同之想望？生了銹，便收斂些，睡著了就平和些，萬年，則永趨於沉寂。謹慎些，和平些，美好些。活著，彼此照應，何必咄咄相逼？何必論個你死我活？短短數行文字，如聞其聲，心靈深處的聲音讓人感嘆，感嘆唏噓之餘令人良久沉思。

《草之書》：

乃壓組詩之軸，非細讀不能領會其深意。草，是生命的一種。人活一世，草木一秋。播種，發芽，拔節，生長，結果，凋落。自然之過程。

作者從舊「營房」說起，從七月的雨說起，說到草，「青草穿過空空的彈洞/抵達黎明。」思維奇巧。我仿若看見一株草苗冉冉穿越的姿態。作者說是骨骼高聳的兄弟，從戰場歸來。「踏破疆域，荷戟尋仇。」尋仇，是生活的目標，有了目標似乎一切都有了奔頭。

話鋒一轉，「多年以後/已是江山秀麗青絲白髮/可以棄了御賜的征袍/荒廢城頭叫賣酒漿。」青絲白髮，是喻人，是說草，青白天日，一派秀麗風光。脫去戰袍，城頭沽酒。是洒脫，是現實，也是結局。面對真切的生活，明月不邀自來，蛙鳴不請即響。拂掠而過的清風呢？「清風不過是藥引子/一壺江山煮得正香/霍然可去世上大病。」煮江山的藥引子，是風。霍然去病，讓人突發「借問大將誰，恐是霍嫖姚」之慨。

正沉浸於舊日江河之飄渺煙塵里，沉湎於對酒當歌的逍遙自在中，作者收筆了，生生將我的視線拽回到眼前的草尖，「冷不丁在你身後/捧出乾淨的良藥。」說的是世間的植物，無人提及，被人忽視，卻真實地存在著。它們這些草，是葯，治病救人的良藥，乾淨，溫熱，生命力強。這些草，是人，一個一個，組成了歷史的魂，大地的根，這些有根的草物，能穿越七月的雨，穿越詩人的胸，穿越讀者的心靈……

2010年8月3日 博客謄錄過來。

楊樺原詩文鏈接：http://blog.sina.com.cn/s/blog_59c521cf0100kfpy.html

附原詩文：

七月一組

作者：楊樺（鼓勁）

＠七月

生活無疆，越奔走越遼闊

比如七月，雷聲之下

草木扼緊生長痛

盪盡人間殺伐

螢火蟲陷於馬蹄鐵

比如一群灰鳥

啄碎遠寺的鐘聲

一場稼穡，新鮮而疲憊

五穀煥發異彩

療救胃袋空空的旅人

忍著突如其來的偏頭疼

忍著臉孔的黑

忍著癢

看牛羊躲進季節的濕處

堅固的屋檐可以避雨

泥濘深處，草長鶯飛

黑夜來臨，燈火漸密

萬籟歸於寂靜

大地歸於慈祥

＠小人物

俯首洗臉

河流就黑了

抬眼看雲

天空就黑了

轉身揮手

村莊就黑了

想起離愁

思念就黑了

憶起戰爭

歷史就黑了

還好，牙齒是白的

儘管生活這張餅，有時也是黑的

＠倒刺

這舊兵器

堅硬，鋒利

銳不可擋

有足夠的陰險

殺人無數

也殺了諸多春秋

不取項上首級

專勾柔軟多汁的部位

令你進退兩難

沒有快，只有痛

無數倒刺潛伏於歲月

愈冷愈沉默

它是乾淨的

它只認血

噓！

且讓它銹跡斑斑

且讓它沉睡萬年

＠草之書

七月雨水肆虐

河床漸次寬闊

我駐守過的營房

低了又低

青草穿過空空的彈洞

抵達黎明

像我失散經年的兄弟

骨骼高聳

彷彿自舊戰場歸來

踏破疆域，荷戟尋仇

多年以後

已是江山秀麗青絲白髮

可以棄了御賜的征袍

荒廢城頭叫賣酒漿

對斟有誰

明月者一，蛙鳴者二

清風不過是藥引子

一壺江山煮得正香

霍然可去世上大病

這些無人提及的植物

心懷人間的大慈悲

冷不丁在你身後

捧出乾淨的良藥

2010年7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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