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歷史上「最激進」的保守派經濟實驗

美國時間2017年6月6日，歷時五年的美國堪薩斯州（Kansas）減稅經濟政策終於被堪薩斯州的眾院（88對31票）和參院（27對13票）終結。美國歷史上「最激進」的保守派經濟實驗被宣告死亡。奧巴馬時期的高級白宮顧問、經濟學家Jared Bernstein 表示：「這是堪薩斯偉大的一天，也是徹底吹破trickle-down稅政這一神話的一天」。

這個經濟實驗里的「旗艦減稅」、「經濟靈藥」就是我們時常聽到的trickle-down，又被稱作「滴流經濟學」。這個經濟學概念主張如果政府對富人階級和企業主實行減稅和提供經濟上的優待政策，則可以改善經濟整體，最終使社會中的貧困階層人民也得到生活上的改善；同樣，該主張反對以徵稅手段來調節社會中的貧富差距，反對對貧窮階層進行社會救助。

堪薩斯州長Sam Brownback是推行新稅法實施的主要人物

這個經濟政策的概念受到許多共和黨政客的追捧，尤其是共和黨中更傾於極端保守的茶黨（Tea Party），而堪薩斯州長Sam Brownback就是一位鮮明的茶黨代表。在2010年上任時，Brownback被稱作「里根在世」（以前也說要競選總統），自上台後強推堪薩斯州的稅改，結果堪薩斯州最富的1%交得州稅只有中產的一半，僅有3.9%；而最窮的20%交得稅反而增加到了10.3%[1]。其實質就是將投入公共服務和教育的壓力更多地轉移到中產階級家庭身上。

CBPP數據顯示，收入最低的20%交稅反而增加。

Brownback推行的新稅政大約為20多萬本地「小企業」大量削減商業稅，然而大多真正的小企業主本身就在較低的收入區間，降低的商業稅對他們受益不多[2]。在實際操作中，媒體又發現一家總部位於維吉塔（Wichita，堪薩斯中部主要城市）的科赫工業（Koch Industries）有20多家子公司竟然也在享受這樣的減稅[3]。科赫工業創辦於1940年，在2013-2015年被福布斯列為美國第二大私人控股公司，一年營業額高達1150億美元——若這是一家上市公司，足可以排到福布斯500強中的第17名。科赫工業支持的保守政治組織Americans for Prosperity，恰恰是Brownback保守稅收政策的主要推手之一。

政治捐款記錄網站opensecrets.org顯示，科赫工業恰恰是Brownback競選的主最大「金主」[4]

今年4月發表的學術論文研究了堪薩斯州過去四年的經濟數據後指出，如此的tricke-down稅收改革並沒有激勵企業在提升了盈利率後增加招聘或擴張，僅僅只是鼓勵了企業通過改寫收入來源來避稅[5]。

與美好的願望相反，堪薩斯州的trickle-down不僅沒有改善州內經濟，反而造成經濟迅速惡化，就業率不僅遠低於全國平均水平，也低於同處中部、經濟結構類似的周邊六州。自2013年Brownback新稅政施效以來，堪薩斯的GDP增長緩慢，2013第一季度到2016年第三季度，三年半僅僅增長了6.1%，低於美國同期GDP增長8.3%。而理論上最能反映tricke-down效果的私營就業增長（private sector employment growth）也只增長了5%，低於全國平均9.1%[6]。

而更糟糕的是，堪薩斯州財政也從曾經的盈餘變成9億美元赤字，州教育經費投入嚴重不足造成學校教學資源短缺 ，被法庭勒令增補財政支出。

Roberto Parada漫畫：被農民追著跑的Brownback

事後共和黨人坐下來仔細回顧了一下失敗的理由，得出如下結論：

1）州長本人認為這是因為堪薩斯州作為一個農業/基礎工業州，近年來小麥與石油價格低迷，堪薩斯州的維吉塔（Wichita）航空製造業的飛機銷量也不行，阻礙了州內經濟的發展；

2）trickle-down必須要在減少稅收的同時也減少政府支出，縮減政府規模，而堪薩斯只做到了一半，因為財政支出並沒有按計劃減少，政府也沒變小；

3）雖然堪薩斯過去十多年一直在共和黨的經營之下，但共和黨和民主黨政客都反對州長減少教育投入的計劃。「人們珍視政府所提供的資源遠遠超過保守的意識形態」，Bernstein如是說[7]。

2011年攝於堪薩斯Tallgrass Prairie National Preserve

在美國全國向右轉的今日，堪薩斯人民決定左轉了。有的美國人幸災樂禍，表示雖敬佩堪薩斯人民勇於探索實驗，但慶幸自己不住堪薩斯。但幸災樂禍者大概沒意識到，遠在華盛頓的總統川普也是trickle-down的忠實簇擁，他與的國會眾議長Paul Ryan正打算按照堪薩斯的稅改模式對聯邦稅也進行調整，把堪薩斯的經驗在全美國再推廣一遍。

如果共和黨想找一個能證明trickle-down減稅拉動經濟的例子，堪薩斯只能成為一個反例。其實更通俗點的說法：trickle-down正是給富人減稅後，指望著他們暴富後對窮人發善心。這並無可能。

圖片很好地闡述了Tirckle-down「應當怎樣運作」

以及「實際上怎樣運作

遏制住堪薩斯經濟在死亡中掙扎的，正是2016年的州內競選中，溫和派的共和黨人贏得了比保守派共和黨更多的席位，使得立法機構不得不相信這是選民們對大量削減政府財政支出的反抗。整個廢除稅法的程序也非常「魔幻」，先是由溫和派共和黨把持的州議會通過了一個加稅法案來解決政府赤字問題，被州長否決（veto）後，兩院以壓倒性的絕對優勢重新推翻了州長的否決。

改變一個糟糕政策的最好方法就是拒絕那些只為自己利益集團服務的政客。

當然，很多人覺得如果川普真的推行新稅法，自己作為「中產」，也能減稅。真的是這樣嗎？川普新稅法扒皮：12%只是幌子，碼農可能要漲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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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http://www.cbpp.org/research/lessons-for-other-states-from-kansas-massive-tax-cuts

[2]http://www.cbpp.org/research/federal-tax/pass-through-tax-break-would-benefit-the-wealthiest-and-encourage-tax-avoidance

[3] http://www.motherjones.com/politics/2014/09/sam-brownback-kansas-paul-davis/

[5] DeBacker, Jason Matthew and Heim, Bradley and Ramnath, Shanthi and Ross, Justin M., The Impact of State Taxes on Pass-Through Businesses: Evidence from the 2012 Kansas Income Tax Reform (July 2016). Available at SSRN: https://ssrn.com/abstract=2958353

[7]https://www.theatlantic.com/politics/archive/2017/06/kansass-conservative-tax-experiment-is-dead/5295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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