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是中國野生綠孔雀種群恢復的最後希望

文：野性中國 顧伯健

6月5日，野性中國聯合自然之友、山水自然保護中心，以及全國生態和綠孔雀保護專家，成功舉辦了「紅河中上游（嘎灑江、石羊江、綠汁江）綠孔雀及其棲息地保護專家研討會」。

西南林大韓教授、中科院昆明動物所楊教授、雲南大學陳教授、雲南大學生態與植物研究所吳教授等專家及野性中國奚志農、自然之友參加了本次專家研討會。野性中國

專家們就綠孔雀、綠孔雀棲息地及該區域生物多樣性進行了深入探討。野性中國

該會議的最終結果，所有與會人員對紅河中上游綠孔雀及其棲息地面臨的主要問題及保護對策達成了一致：

鑒於紅河中上游為我國綠孔雀種群密度最高的地方，同時，該區域保存較完整、面積較大的季雨林，特別是熱帶雨林片段，戛灑江水電站建設會淹沒綠孔雀一部分重要棲息地和季雨林，對本區域內綠孔雀種群生存會帶來重大風險。

紅河中上游戛灑江水電站建設、施工和淹沒區域生態價值極高，生物多樣性極其豐富。在調查還不清楚的情況下，應先暫停戛灑江水電站的建設，進行搶救性調查之後評估是否進行下一步水電站建設。

為什麼這塊棲息地如此重要？今年4月，野性中國的調查小分隊耗時20天，在全雲南省做了一個關於綠孔雀的快速調查。調查橫跨三條大江，三個流域：紅河流域、瀾滄江流域、怒江流域。根據之前掌握的信息、現有綠孔雀比較適宜的棲息地的情況（季雨林、暖性針葉林保存較好的地區，人為干擾較弱的地區），著重對各區域開展訪問調查和棲息地調查。

此次快速調查的初步結論也佐證了專家研討會的共識：

紅河流域上游幹流的石羊江河谷及其支流是綠孔雀在中國最後一塊兒完整的棲息地，這裡從河谷底部的沙灘、季雨林到山頂的針闊混交林，保留著完整的植被垂直分布帶，保存著完整的乾熱河谷生態系統。是綠孔雀在中國最適宜，也是最後一片保存連續、完整的棲息地，是中國野生綠孔雀種群恢復的最後希望。

以下是調查簡報（為了保護棲息地，我們在文中隱去了一些具體地點的名稱）：

雄性綠孔雀張煒

野性中國4月雲南省綠孔雀快速調查

調查地點：

橫跨三條大江，三個流域，紅河流域、瀾滄江流域、怒江流域。根據之前掌握的情況，根據現有綠孔雀比較適宜的棲息地的情況（季雨林、暖性針葉林保存較好的地區，人為干擾較弱的地區），著重對這些地方開展訪問調查和棲息地調查。

調查地區：

楚雄市、玉溪市、普洱市、臨滄市、保山市

紅河流域的情況

調查小分隊從楚雄州的祿豐，一路向南，根據沿途所見棲息地的情況對綠孔雀在該地區現有的種群數量與分布情況展開調查。

首先調查小分隊順著正在修建的「彩鄂公路」調查了石羊江左岸的支流馬龍河下游地區（包括凹子村和大沙壩附近）。馬龍河匯入石羊江的位置距離綠孔雀的核心分布區——恐龍河保護區的小江河直線距離非常近，且植被類似。山下河谷為乾熱河谷季雨林植被，山坡海拔900m以上及山頂是大面積連片的雲南松林。但是，經過在這一地區的走訪，這裡的老百姓「從來沒有見過或聽過孔雀」，他們所指出的綠孔雀的分布地點也是小江河匯入石羊江的位置。此地河谷底部的平坦地區也被開墾種了莊稼。山坡上的季雨林植被破壞也特別嚴重，導致生境明顯偏干。根據老百姓的敘述和此地的生境，這裡應該沒有綠孔雀的生存。

之後小分隊順著彩鄂公路詳細考察了紅河幹流禮社江大灣電站周圍的情況（詳見「野性中國」官方微博微信），並經過鄂嘉鎮及者竜鄉重新考察了恐龍河保護區綠孔雀的棲息地，發現了保護區的核心區正在偷偷搞一個小水電（詳見「野性中國」官方微博微信），並石羊江的另一個綠孔雀分布點（非保護區），收取了上次安在那裡的紅外相機，並了解到前不久護林員看見五隻雄孔雀在江邊喝水。之後小分隊沿著紅河幹流經水塘鎮、嘎灑鎮、漠沙鎮一路向南調查沿途的植被和綠孔雀的情況。這裡的紅河河穀人口稠密，歷史上開發較早，原始植被基本不復存在，綠孔雀早已消失。但是在不遠的元江縣紅河幹流東岸找到了綠孔雀一個新的分布點，也可能是綠孔雀在紅河流域目前已知最南的分布點。

大灣電站張程皓

小江河電站張程皓

跟據本次和之前調查的結果已經可以確認：新平縣和雙柏縣紅河幹流的禮社江、石羊江和支流小江河、綠汁江河谷無疑是這一地區綠孔雀分布最為集中的地區，也是綠孔雀在中國最大、最完整的一片棲息地。也是現在戛灑江一級電站的淹沒區。綠孔雀在紅河流域的玉溪市、楚雄市其它的局部地區還有分布，這些地方也大多是禮社江、綠汁江的支流，但是由於棲息地破碎化嚴重，這些地方即使有綠孔雀分布，其種群數量也是相當稀少，基本是不同群體之間無法交流的5~10隻的小家族。

瀾滄江流域的情況

在結束紅河流域的調查之後，小分隊翻越哀牢山，來到了瀾滄江流域的景谷縣，在景谷縣的瀾滄江河谷和支流小黑江流域的幾個鄉鎮展開調查。

小分隊首先來到了其中一個小鎮附近的幾個村子。這裡屬於瀾滄江一級支流小黑江的流域。我們看到沿河谷的植被保存較為完好，應該是熱帶季雨林向熱帶雨林過渡的類型。在途中通過訪問了解到在附近的一片思茅松林中老百姓去年在山上發現過綠孔雀的屍體。

老百姓都說這裡在2015年的七月份綠孔雀曾經漫步到村後幾百米遠的集體林中。這裡山下的海拔約為900多m，山頂最高處約為1500m，保存著大面積的思茅松林正好是綠孔雀較為適宜的生境和海拔梯度。我們隨後趕到了其中一個偏僻的村落了解情況，老百姓說他們上個月在山路上騎摩托車時就見過綠孔雀。但目前這個地方到底有多少只綠孔雀生存，還說不清楚。不過令人欣慰的是，這幾年當地林業部門在此地做了很多保護綠孔雀的措施。

小黑江邊某個偏僻的小山村，2015年，綠孔雀曾出現在水庫附近的風水林中。張程皓

隨後小分隊趕到了位於瀾滄江邊，同時也是糯扎渡庫區的半坡鄉和碧安鄉。瀾滄江流域的河谷可能本來是綠孔雀在雲南分布較為集中的地方，可是隨著近幾年瀾滄江水電梯級開發，景洪電站、糯扎渡電站、大朝山電站、漫灣電站、小灣電站等的相繼蓄水，綠孔雀在瀾滄江河谷及其支流的棲息地幾乎被全部毀滅。殘存的種群生死不明。根據糯扎渡庫區的幾個地點的信息，當地人說以前這裡「孔雀多」，但是自從糯扎渡電站蓄水以後，「一隻孔雀都沒了」。當然，可能還有殘存的小種群和個體生活在庫區附近，近幾個月來也有零星目擊記錄（景谷縣的半坡鄉），但是顯然，瀾滄江河谷的綠孔雀已經是支離破碎的個體，能苟延殘喘多久，不得而知。

糯扎渡電站蓄水後，上游100多公里處的季雨林也難逃被淹沒的結局。張強

怒江流域的情況

臨滄市永德大雪山自然保護區附近（永德縣大雪山鄉）

這裡東南面的南汀河河谷近年來不時有零星的未經證實的綠孔雀目擊記錄（2017年3月班控村、戶跑村、勐旨村）。但隨後而來則是「目擊的綠孔雀被偷獵」的消息。雖然南汀河河谷目前還未見有水電開發的端倪，但是這裡我們發現另一個對綠孔雀致命的威脅：修路和毀林開荒。這裡僅僅十年的時間裡，大量的天然林被砍伐、開墾，種上了澳洲堅果、甘蔗等經濟作物。沿著南汀河一直修到國境線的這條以「國防」名義修建的柏油公路極大地阻隔了南汀河河谷兩側野生動物的遷移與交流。而這裡的老百姓，無不反映在這裡很多年前「孔雀很多」。但根據目前該地區所反映出的生境狀況，很難想像此地還能有綠孔雀的種群生存。估計所謂近幾年的目擊記錄及偷獵事件所涉及到的綠孔雀，有可能則是之前本地區綠孔雀棲息地被破壞後，失去家園、無處藏身、苟延殘喘的、越來越少的綠孔雀小種群。

臨滄市南汀河流域，大面積的毀林開荒在「天然林保護工程」實施的今天仍然在上演。張程皓

滿目瘡痍的南汀河。顧伯健

永德與昌寧縣交界處的大田壩

此地位於永德縣去龍陵縣勐糯鎮的施孟路途中的大田壩村村後，主要位於昌寧縣境內。村子所在地海拔約為700m，四周全為季雨林植被。村後有一大片保存較為完整的山谷，生境較為連續。當地老百姓說以前這裡是有孔雀的，甚至來到過村邊。現在溝谷裡面的山深處應該還有，但是「自從收槍以後，他們都不進山了」。

龍陵縣勐糯鎮的江中山

江中山位於保山市龍陵縣的怒江邊，屬於小黑山自然保護區。怒江圍繞著江中山拐了一個180°的彎。綠孔雀分布在江中山東北角怒江拐彎的地方，可能只有一到兩群，極其稀少，而且可能已無雄孔雀，生存狀況堪憂。（今年勐糯鎮的朋友見過一次，去年怒江邊上放牛的老鄉聽到過孔雀叫，但是今年沒有聽到）

這裡沿著怒江河谷直到山脊雖然也保留著完整的季雨林植被，但我們在此地的調查過程中發現了新的問題：僵化的防火管理導致的嚴重的飛機草入侵！

由於常年保持僵化的防火管理，這裡的飛機草入侵程度驚人，十年前綠孔雀活動的區域已被大面積的飛機草佔據，連人畜都無法入內，孔雀更無法活動。由於飛機草擠壓了其它植物的生存空間，不燒山火導致的植物群落無法更新（沒有山火過後新生的植物嫩芽），綠孔雀及其它雉類的食物無法得到保障，具曾經的獵人講這裡綠孔雀的糞便已不正常，估計腸道可能已經出了問題。

如此大面積的飛機草入侵已經明顯影響了當地的季雨林生態系統的健康，影響了綠孔雀在此地的生存。如果照此趨勢發展下去，即使嚴格杜絕了盜獵，綠孔雀也可能由於棲息地退化和近交衰退而在本地區滅絕。雖然已經連續七年不給燒山，嚴格控制了山火，但是火本身也是健康生態系統的一部分，只要管理得當，可以為保護區的健康管理服務。這裡過於死板的火管理，一方面對於綠孔雀等雉類的保護非常不利，另一方面也對森林防火本身不利。現在這裡的飛機草已經積累了很大的生物量。不失火則已，一旦失火，後果不堪設想！建議計劃燒除。

江中山季雨林植被。張程皓

大面積的飛機草入侵。顧伯健

江中山，在視頻的結尾的林中，可以看到很茂密的飛機草。張程皓

永德縣勐板鄉：

在本次調查即將結束的時候，從永德縣勐板鄉傳來消息：這裡的村民在三月份曾經撿到了綠孔雀的屍體，並看到了幾隻綠孔雀。小分隊立即趕赴該地，見到了保護局董局長和目擊綠孔雀的村民，並看見了村民撿到的綠孔雀部分屍體（一對翅膀，部分飛羽及尾羽，確實為綠孔雀無疑）。隨後，我們立即對該地區發現綠孔雀的地方進行了調查。但是經過兩天的調查，發現雖然這裡的植被比較適合綠孔雀生存，夾雜著闊葉樹的思茅松林，坡度也不陡，還有水源，但是棲息地面積實在太小，周圍人口密度太高，海拔也在1700m左右，實在想像不出綠孔雀在這裡怎樣維持種群。經過連續幾天的調查，我們也沒有發現任何綠孔雀糞便、羽毛、刨痕、腳印等痕迹，也沒有聽過綠孔雀的叫聲。但是老鄉說五年前他在這裡曾聽過一次孔雀的叫聲。所以這裡的孔雀屍體和目擊記錄究竟是什麼情況，現在還說不清楚。

初步的結論

其實我們每個人心裡都明白，短短一個月的時間，是不足以將雲南目前還有綠孔雀生存的地點全部覆蓋。也許還有些綠孔雀的小種群依舊在雲南中部、西部、西南部的某些尚不為人知的大山深處頑強地延續著種群。毫無疑問，它們的生存狀況堪憂，它們大多不在保護區里，隨時面臨著被獵殺的危險。它們的棲息地也隨時面臨著因為修路、開礦、水電建設而徹底毀滅的危險。每年播種時節埋在地里防止「蟲害」、「鳥害」和「鼠害」的拌過農藥的種子，彷彿就是一顆顆定時炸彈，隨時可以讓當地整個綠孔雀家族瞬間「團滅」！

但無論如何，根據各方面所彙集而來的情況，實事已經很明確：紅河流域上游幹流的石羊江河谷及其支流是綠孔雀在中國最後一塊兒完整的棲息地，這裡從河谷底部的沙灘、季雨林到山頂的針闊混交林，保留著完整的植被垂直分布帶，保存著完整的乾熱河谷生態系統。是綠孔雀在中國最適宜，也是最後一片保存連續、完整的棲息地，是中國野生綠孔雀種群恢復的最後希望。

綠孔雀雄性亞成奚志農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