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門風俗：擺端陽

陳艷萍，湖北天門人，現居武漢。從生命的原香出發，與美同行，抒寫生活，鄉愁，詩情以及遠方。

天門風俗：擺端陽

我的故鄉，把端午節叫做端陽節。初五，是小端陽。十五，是大端陽。我們過大端陽，不叫它端午節，叫它擺端陽。

說擺端陽，其實很形象。這天，小街上的孩子們胸前多了樣東西。奶奶用納鞋底的索子編個鴨蛋絡子，裡面裝一個鹹鴨蛋，也或是煮雞蛋，掛在孩子胸前。孩子興奮極了，走著，跳著，擺著。等哪一時高興過頭，掏出來，吃了它。

給孫子掛好蛋絡子後，奶奶們開始張羅雄黃酒。把買來的雄黃粉末和白酒調兌後，蘸了在孩子的額頭上寫一個王字，寓意驅邪解毒。

二奶奶皮膚不好，俗語說，疼好忍，癢難耐。這天，她必是採回一大框艾草，燒滿滿一鍋水，仔仔細細從頭到腳清洗，期望借著大自然的魔力，身體上的癢症能自行消失。

這天，出嫁的女兒，必是回家送茶。定了親的女孩，男方也要上門送茶。送茶，並不是送茶葉，而是酒肉副食之類。

我的故鄉人，特別有意思，不光把送節禮叫作送茶，連喝白開水，也說喝茶。故鄉出了大茶聖陸羽，口口聲聲說茶，想是為了紀念他。送來的副食，不是芝麻綠豆糕，而是一種叫作蝦散的油炸食物。蝦，不讀xia，而讀ha，叫ha散。

蝦散，是現如今到處有賣的叫做散子的食物。那時可不像現在，只端午節前後幾天有，排著對買，彷彿是特意為回娘家的女兒們準備的。叫「蝦散」，大約是那一根根盤著的樣子像蝦子的腳細細彎彎。

我們家沒有出嫁的女兒和待嫁的大姑娘，也就沒有人送酒送肉送蝦散。每到過節這天，奶奶會在集市上稱一把蝦散來應景。蝦散除了直接拿著嚼外，還有一種吃法：用肉湯泡。

我吃了蝦散，覺得家裡不熱鬧，沒感覺自己在過節，興沖沖地往秋媽媽家去玩。愛姐姐要和新女婿回娘家送茶，秋媽媽正在和麵粉。

魚米之鄉，糯米年年有，過端午節卻不大時興包粽子，而是篜粑子。家裡篜粑子，秋媽媽會提前幾天做好米酒，一是篜粑子發酵用，二是煮成清水米酒喝。新收的小麥粉磨成麵粉後製作，為什麼不說饅頭呢？對，饅頭，是北方人的叫法。我的故鄉，就叫粑。

過端午，除了蝦散和粑子，還必得有一篜屜肉上桌。

蒸肉和扣肉不同。扣肉是辦紅白喜事時的一道壓軸菜。而蒸肉，是家裡偶爾改善生活，也或者重要的親戚登門，再就是過年節時，家裡必有的一道菜，且是隨篜籠格子一起端上桌。

憑肉票才能買肉的時代，難得吃一頓肉的年代，豬肉大抵不會摻在菜里炒，而是最大化地利用它，讓它特別顯，那就是篜。

愛姐姐兩口子踏進家門，秋爸爸接下女婿手裡一掛掛用草繩子系好的坐臀肉。回娘家送端午茶，不僅僅只送自家父母，大伯叔叔家也有一份。

天氣熱，秋媽媽趕緊將豬肉洗凈切片，加鹽和醬油，胡椒和味精拌勻，腌制後再加米粉和好。這米粉，不是現在的蒸肉粉，而是用新米磨碎的純米粉。

兩斤肉，等了那麼久的一大家人，是不夠吃的。肉有油氣，不能讓它漏在鍋里浪費，蒸籠格子里，得鋪上厚厚的底菜。

底菜，各種各樣。藕，芋頭和紅薯可以，茼蒿，白菜和蘿蔔可以，干豆絲泡軟墊在裡面也可以，倘若有年關時買的菱米，放在肉下篜融，那最是暖老溫貧。

眼下這個季節，很多蔬菜不是收穫時，秋媽媽泡好乾豆絲備用。用豆絲做底子，可以少煮些飯。它是主食，飽肚子。

粑子捏好，放蒸籠格子里。肉碼好，放蒸籠格子里。大火灶，大鐵鍋，堆疊得高高的。長辮子的愛姐姐坐在灶口，火光印紅了她的臉龐。她一邊往灶膛里遞草把，一邊和媽媽說著體己話。

糯米酒發酵做出來的粑子，鬆鬆軟軟，有一股獨特的清香味，還泛著微微的苦。這苦，不是真的苦，而是酒的餘韻。蒸籠屜子端出來，擺在桌上，滿屋肉香瀰漫，卧著的貓狗連忙起身，翹著尾巴張望。暗處的老鼠，睜著眼睛蠢蠢欲動。

下午，愛姐姐和丈夫該回家了，他們必不能空手。媽媽喚秋秋去河裡采幾片大荷葉，荷葉里包著粑子，給他們帶回去，送給婆家人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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