繅絲窘境：從2萬人到一百人，繅絲女工後繼乏人

素有「絲綢之府」之稱的湖州，亦是「世界絲綢之源」。上世紀90年代，繅絲業興盛，絲廠多達近百家，繅絲工2萬餘，年產絲量6000噸，居全國之冠。然而，經過半個世紀的沉浮，由於絲綢行業的疲軟，加之原料、人工成本等上升，絲廠效益大不如前，整個浙江繅絲企業所剩寥寥。在湖州，惟剩下絲綢之路集團的浙絲二廠在苦苦維持，至今仍保留著傳統繅絲的完整生產流程。

始建於1946年的浙絲二廠，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迎來最輝煌的時代，絲廠成為全國同行業的標杆。全國各地的繅絲業工人、還有很多的外國友人都過來參觀學習。 如今，浙絲二廠卻只剩下百名繅絲女工，每天堅持在機器前抽繭拉絲，守護著最後一縷湖絲。

在繅絲廠里，80%都是女工，只有蒸煮、搬運等活才會有男工承擔。 鼎盛時期，僅浙絲二廠一家廠繅絲工就超過2000人，如今卻剩下不到十分之一。生絲年產量也下降到現在不足100噸。圖為工人正在處理今年剛收購上來的鮮繭。

年僅33歲的費利鳳在繅絲崗位上幹了整整10年。在浙絲二廠，費利鳳是最年輕的繅絲工。

生產區分為選繭區、煮繭區、繅絲車間、復搖整理車間。好繭才能繅出好絲。選繭房內，全憑女工們手工一個個精心挑選，好蠶繭挑出後才送去蒸煮繅絲。浙絲二廠至今仍堅持傳統流程，各工序一絲不苟，是全國屈指可數有能力繅出6A級精品絲的繅絲廠。

呂妹（右一）和陳娟麗正在一台從上世紀80年代沿用至今的傳統立繅機上進行小樣試驗，幾個繭子繅一根絲，要精確把握。呂妹1992年開始繅絲，是「全國絲綢工業技術能手」，技術嫻熟早已不再話下，惟獨對質量仍不敢絲毫馬虎。

煮好的蠶繭倒入繅絲機的車頭釜內，被蒸汽和熱水滲透飽滿的每個蠶繭的絲頭被禾桿＂掃＂出來 。據初步測算，大約需要2000粒鮮繭才能繅出一斤絲。繅絲工首先要將蠶繭的千頭萬緒理出一根晶瑩的絲線，順著履帶在機器內反覆旋轉。在無數個不斷上下滑動機器柄的牽引下，順著盒子遊走的繭子被拉進旁邊的溫水槽中，添補到每個絲緒上，每8個成一小團，不斷地旋轉著變成一根根絲線。

在長達四、五十米的繅絲機旁，5、6名女工伴隨著轟鳴聲，來回有條不紊地忙碌。「穿瓷眼、捻綃、補緒、接頭、棄絲」，每一項都考驗著女工們的熟稔和技巧。優質蠶繭能抽出的絲達1200米左右。8粒繭合成一絲，需要女工雙手必須像彈鋼琴一樣把握粗細均勻。她們要不時把打結的絲線剪除掉，然後重新安放到機器上。如今在生產線上的女工差不多都是「4050」，大部分青春都耗盡在絲廠。

以前立繅，一個人管20緒，現在自動繅，一個人要管70～100緒，加上8小時的巡動，辛苦程度可想而知。

生絲復搖烘乾溫度都要在40度以上，像個桑拿房。杭建琴只幹了一會兒功夫就熱得滿頭大汗。即便工作再辛苦，女工的產出和用人成本依然有不小的差距。

在復搖烘乾過程中，女工的雙手經常被絲線劃傷。繅絲勞動強度大，工作環境艱苦，一個月工資在3000元左右。在江浙一帶，已經很難再吸引年青的繅絲工。

抽絲是十分精細的工藝，戴手套無法操作。大部分女工的雙手由於長時間浸泡在鹼性的「繅絲湯」里，常患有手皮炎，每天要靠塗抹冰醋酸來護手。

最後的編絲車間，在燈影下略顯孤單。繅好的生絲，經復搖、蒸汽烘乾後就基本成型了。再經過編絲、絞絲等最後工序後,就可以拿去織造、印染了。浙絲二廠如今生產的生絲，大部分出口國外。

作為浙江乃至全國生絲產量較高的湖州地區，如今僅剩浙絲二廠一家維持常年生產，不過生產規模卻在年年縮減，原先的日夜兩班現改為單班。車間里的9台繅絲機組，如今只有7台正常開工。由於繅絲艱辛，招工難也是絲廠面臨的主要問題。

50歲的陳桂香正在搬運復搖烘乾好的生絲。自20歲進廠，陳桂香30年只干這項枯燥而重複的事：將復搖烘乾後的生絲搬運到編絞車間。 她不知道自己退休後，還有誰願意接下自己手中的活。

午餐加休息半個小時，對女工們來說彌足珍貴。儘管廠里有食堂，但女工們還是習慣早晨上班時從家中自備飯菜，利用繅絲機的蒸汽熱一下，在車間里簡單解決。也只有在這時，女工們才相互聊起家常里短。

「為了守護一縷絲線，我們一路苦苦支撐，又是何等的艱難。」 絲綢之路集團董事長凌蘭芳，投身浙絲二廠47年，如今兩鬢斑白，頭頂稀疏。凌蘭芳告訴記者，之所以堅守至今不僅是對絲綢有著不舍的情節，讓繅絲女工們有一份生計維持，更是對湖州育蠶繅絲歷史傳統的堅持。目前，浙絲二廠依然保持在行業內品牌與標杆的地位，生絲飄洋過海出口歐洲，為國際頂尖品牌愛瑪仕提供原料。

廠區內保留著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老舊廠房、宿舍，似乎將時間凍住。 隨著「東桑西移」戰略和整個絲綢產業鏈的轉型升級，東部地區絲廠的萎縮這是必然。這座始建於1946年的絲廠，或將被開發成傳統繅絲文化特色旅遊線路。再過幾年，傳統繅絲，在湖州恐成記憶。吳建勛 /攝影 更多精彩故事，請關注「乙圖」微信公眾號（yi_photos），歡迎留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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