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人生的意義就是吃吃喝喝

蔡瀾，祖籍廣東潮州，出生於新加坡，做電影，做商人，也做美食家，與金庸、黃霑、倪匡並稱為「香港四大才子」，有「食神」的美稱。以「享受人生」為正業的他，對生活的態度就是「玩」，他說過，「人生的意義就在於吃吃喝喝，以興趣為工作的生活，是我一生的追求。」金庸曾經評價他說「論風流多藝我不如蔡瀾，他是一個真正瀟洒的人。」

然而，這份瀟洒背後並不是人們所想像的那樣輕鬆。讀書時，蔡瀾為了能看懂外文電影，上午讀中文學校、下午讀英文學校；幾十年來，他始終保持驚人的閱讀量，「如果一個寫作人不喜歡看書，他就沒資格做寫作人」。時至今日，他每天仍在為生活而努力：「我很努力很努力做人，這樣才有今時今日。」

作為美食家，蔡瀾每周幾乎都要寫餐廳評點，但卻從不收餐廳的好處，始終兩袖清風。「有一次，我吃完了，甜品碟下有個紅包，打開來看，是五千大洋。」他當然拒收，「要是拿了，下次別家餐廳給我四千九百九，我也會開口大罵的。」這是針對大的品牌集團，倘若是路邊的大排檔食肆，他卻多了一份寬厚與包容，「小店裡，人家刻苦經營，試過不好吃的話，最多別寫。」

幾十年與美食相伴，蔡瀾從中體味到許多人生道理：「做菜是消除寂寞最好的方法。一個人要吃東西的時候，千萬別太刻薄自己，做餐好吃的東西享受，生活就充實。」「魚和飯的溫度應該和人體溫度一樣，過熱過冷都不合格。漸入佳境也行，先濃後淡，像人生一樣。」

我們吃的不是食物，而是鄉愁

蔡瀾說，吃這個愛好，從落生就烙印下來了。四十年代初，適逢二戰，身邊都在打仗，母親營養不良，沒有**，只好將米碎用滾水沖成漿糊喂他。蔡瀾隱約記得，那盛放米碎的罐子商標上有一隻蝴蝶。

年少時，媽媽和奶媽都是烹飪高手，蔡瀾就站在旁邊看。青年時期外國求學，獨自生活，練出了廚藝：「想起她們怎麼煮，實**，失敗，再實**，就那麼學會的。」由此他也悟出了一個真理——媽媽的菜最好吃。你從小吃過什麼，這個印象就深深地烙印在你腦海里，永遠是最好的，也永遠是找不回來的。他以廣東順德人為例，「你和他們一聊，不管天南地北，都扯到食物上面，說什麼他們媽媽的魚皮餃天下最好。政府派了一個幹部到順德去，順德人和他講吃，他一提政治，順德人又說魚皮餃，最後幹部也變成了老饕。」

在蔡瀾看來，做菜是消除寂寞最好的方法。別人的早飯，多是米粥、炒飯，他卻可以款待自己一頓龍蝦餐。星期天一大早起身，他就到街市去買一隻大龍蝦，先把頭卸下斬成兩瓣，在爐上鋪張錫紙，放在上面，撒些鹽慢火烤。用剪刀把肉取出，直切幾刀再橫切薄片，扔進水中，即捲成花朵狀，剁碎辣椒，中間芹菜和冬菇，紅綠黑地放在中間當花心，倒壺醬油點山葵生吃。「殼和頭加豆腐、芥菜和兩片姜去滾湯，這時你已聞到蝦頭膏的香味，用茶匙吃蝦腦、刺身和湯。如果有瓶好香檳和貝多芬音樂陪伴，就接近完美。」懶懶慢慢地做一頓美食，最能使他神清氣爽：「一個人要吃東西的時候，千萬別太刻薄自己，做餐好吃的東西享受，生活就充實。」

以美食享受人生，這種快樂蔡瀾想與更多的人分享。他說自己想開間烹飪學校，集中外名廚，教導學生。「我很明白年輕人不想再讀書的痛苦。有興趣的話，當他們師傅去。學會包壽司，一個月也有上萬到三四萬的收入。父母都想讓兒女有一技之長，送來這間學校就行。」

再活十輩子都吃不夠

但凡美食家，大多也是旅行家。像蔡瀾這樣喜歡吃東西的人，當然也嘗遍了亞洲、歐洲和非洲的佳肴。僅就燒烤而言，各國吃法不同，味道也大不相同。

韓國人吃燒烤發明了一個平底火爐，把上等肉切成一小片一小片往上擺著燒；日本流行「爐端燒」，由一個跪著的大師傅燒後，放在一根大木板匙，送到客人面前；在野外吃燒烤，蔡瀾最欣賞南斯拉夫人（今塞爾維亞）做的：他們遇上節日，就宰一頭羊，耕作之前堆上一堆稻草，把羊擺在兩端安有風車的鐵架上，隨風翻轉，烤個一整天，日暮歸家，將羊肉斬成一塊塊，手抓羊肉蘸各種佐料，「就那麼啃起來，天下美味也」，蔡瀾慨嘆道。

吃過了世界各地的美食，蔡瀾說自己仍然沒有吃盡世間美味。他說：「我每次搭飛機時都喜歡看航空公司雜誌後頁的地圖，那麼多的城市，那麼多的小鎮，我再花十輩子，也去不完。」

現在的蔡瀾，總是感慨時間不夠用，還有那麼多興趣與慾望等待實現，不僅限於品嘗美食。比如，他想要建個網站，供應全世界的旅行資料，裡面有最好吃的餐廳，不止找到地址電話，連餐牌都齊全，推薦菜單，叫哪一年份的酒；還有，可以到國際發明家版權註冊局，翻開檔案，查那些因時代局限沒有成功的發明，「現在買回版權來，賺個滿缽也說不定」。

慾望，在蔡瀾看來並不是件壞東西，沒必要為了其他東西去壓抑它。比如，現在流行「養生」，全世界公認的健康生活方式就是低脂低糖少吃動物油，而身為世界華人健康飲食協會榮譽**的蔡瀾卻不以為然，他認為，最無聊的一條健康意見就是「不吃豬油」，在文章里旁徵博引：「法國人的小酒吧中，有豬油渣送酒；墨西哥的菜市場里，有一張張的炸豬皮。豬油的香味，只有嘗過的人才懂得。」這位真正瀟洒的美食家，甚至將「健康秘訣七個字，抽煙喝酒不運動」這種反主流的生活方式寫進書中。

然而，慾望縱然美好或許總歸有消逝的那一天。到了那時，看到好吃的東西也不想吃，絕妙的旅行目的地也不想去，那又怎麼辦？蔡瀾說，「那我就會去雕刻佛像，我在清邁有一塊地，可以建築一間工作室，到時天天刻佛像，刻後塗上五顏六色，佛像的臉，像你、像我，不一定是菩薩觀音。」

蔡瀾問答

Q：您是什麼時候成為美食家的？

A：我對這個「家」字有點反感，我寧願叫自己做一個人，寫作人，電影人。對於吃，不能叫吃人，勉強叫為好食者吧。我愛嘗試新東西，包括食物。我已經吃了幾十年了，對於吃應該有點研究，最初和倪匡兄一起在《壹周刊》寫關於吃的文章，後來他老人家嫌煩，不幹了。我自己那一篇便獨立起來，叫《未能食素》，批評香港的餐廳。一寫就幾年，讀者就叫我所謂的食家了。

Q：為什麼取《未能食素》這樣一個欄名？

A：《未能食素》就是想吃肉。有些人還搞亂了叫成《未能素食》，其實和齋菜一點關係也沒有，這題目代表我的慾望還是很重，心還是不清。

Q：天下美味您都嘗試過了？

A：這問題像人家問我，什麼地方你沒去過一樣。我每次搭飛機時都喜歡看航空公司雜誌後頁的地圖，那麼多的城市，那麼多的小鎮，我再花十輩子，也去不完。

Q：要什麼條件，才能成為美食家？

A：要成為一個好吃的人，先要有好奇心。什麼都試，所以我老婆常說要殺死我很容易，在我嘗試過的東西裡面下毒好了。要做食評人，先別給人家請客。自己掏腰包。才能保持公正。盡量說真話，這樣不容易做到。同情分還是有的，對好朋友開的食肆，多贊幾句，無傷大雅，別太離譜就是。

Q：做美食家是不是自己一定要懂得做菜？

A：做一個好吃者，食評人，自己會燒菜是一個很重要的條件。我讀過很多影評人的文章，根本對電影製作一竊不通，寫出來的東西就不夠分量。專家的烹調過程看得多了，還學不會，怎麼有資格批評別人？

Q：您一生中吃過的最好的菜是什麼？

A：和喝酒一樣，好朋友一起吃的菜，都是好菜。

Q：對食物有什麼要求嗎？

A：和朋友，什麼都吃。自己燒的話，可以多下一點功夫。做人千萬別刻薄，煮一餐好飯，也可以消除寂寞。我年輕時才不知愁滋味地大叫寂寞，現在我不夠時間去寂寞。

Q：做人的目的，只是吃吃喝喝？

A：是。我大半生一直研究人生的意義，答案還是吃吃喝喝。

Q：就這麼簡單？

A：是。簡單和基本最美麗，讀了很多哲學家和大文豪傳記，他們的人生結論也只是吃吃喝喝，我沒他們那麼偉大，照抄總可以吧。

要成為一個好吃的人，先要有好奇心。凡事有好奇心的人，對任何事物都有興趣。就像炒飯不能死守一法，太單調，便失去樂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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