禪是一枝白玉蘭
禪意白玉蘭
那日,我走在同濟路口的中點,突然想起通濟橋邊的鳳凰花,立即轉身。帶著去年火似的記憶和如雲的稠愁,直撲橋邊,橋下綠荷初敷,橋上枝頭卻只見零星幾朵花,寂寞開無主。是錯過還是未至,那一樹的燃情瘋魔與一池的落紅照水,亂花濺於橋面墩石之上,紅雨浸染流水青石的畫面瞬間遁入記憶。風景依稀似去年,只一老樹木棉悠悠飄絮,如雪輕揚,於無聲處找尋皈依,又無從安靜,遊絲起伏,從青石橋翻滾至荷田,從花葉間滑落,悄然浸透於洛水,遁於了無形。老橋清瘦,苔痕肆意,再轉身,風翻荷林,斜斜地兜來一陣悵惘。
走過同濟西路,路過我的舊居。圈地拆遷,一片廢墟。塵埃彌散,物是人非。一街的白玉蘭花,風過香至,高樹飄零,我站在圍牆前凝眸,細屑銀絲落了一身。白玉蘭花開的時節,想起舊樓窗前那幾株,它們還在嗎?我在渝地長成,幼年初夏印象最深的兩種花:梔子與黃桷蘭。一樹象牙白,一樹純白,高矮呼應,香氣襲人。梔子花常見而黃桷蘭稀少,所以有人爬樹摘花,再用針線穿起來於街巷中遊走叫賣。或者尋一屋檐支一小小攤點,梔子花捆小扎、黃桷蘭論串賣。奶奶還在世的時候,喜歡插一朵梔子花入髮髻,有時是黃桷蘭,她說這些花的香氣可以避汗。有時見她在高高的樹下撿一些黃桷蘭花瓣,鋪在蒲扇上滿心歡喜的回來,邊走邊哼唱:太陽出來啰嘿,喜洋洋啰啷啰,挑起扁擔啷啷扯狂扯,上山崗啰,啰哦!
我在渝地靠山而居,山上有石刻佛像,山下有家。院落里,經過無數個六月,黃桷蘭越過一個一個的窗口,悄然出現在頂樓的窗外。從青澀花苞轉至雅白,一日日鼓脹,在風起的瞬間,蘭花指在碧綠之間悠然彈出,滿樹星輝,暗香浮動。觸手可及又無從掬舀,只在左右,一邊盛開一邊飄零,寂寂然散落一地。那時的我時常立於窗口,越過花樹,看近處稻田阡陌,望遠處青山白塔。塔下的佛俯瞰市鎮,定氣凝神,縱然數百年風蝕雨琢,依然衣袂若飄,瓔珞巧呈,秀麗端莊,慈眉善目,不改莊嚴。如黃桷蘭的花香飄逸,在而不可盈握,佛性亦如此,始終在而不必期許。滿與空皆是塵世的容器,聚散悲歡得失愛恨迷悟醉醒皆不離其中。
「淡然幽靜,本分自在」
後來,我南遷,居佛山禪城。佛山「肇跡於晉,得名於唐」,唐貞觀二年,因在城內塔坡崗挖掘出三尊佛像,以為是佛家之地,遂立石為「佛山」。此佛於虛實間,發散成禪意,結於街巷,化入日常。清代以來佛山遂有「禪鎮」、「禪山」之稱謂,衍化為今天佛山中心城區「禪城」。由渝而粵,佛化禪意,黃桷蘭在嶺南亦另有稱謂:「白玉蘭」。要說一種花與一座城的契合,白玉蘭幽微日常,雅而不作,香而不膩,淡然隨性,恰好與禪意互為表裡。白玉蘭學名緬桂,木蘭科含笑屬,原產於印度尼西亞,明清時期引進中國,民間有佩帶白蘭花以驅汗氣的風俗。花期長,宜觀賞宜茶飲。花開時節,尋一處佛山老街坐定,落一撮白玉蘭花干入壺,抬頭見花,低頭品茗,行色匆匆的焦慮、疲憊的心靈皺褶於花茶間瞬間熨平。歇足了絕塵而去,該幹啥還繼續,如花開,淡然幽靜,本分自在,年復一年。
古樸而淡定
1997年,白玉蘭被定為佛山市的市花,「花」與「禪」彰顯了這座城市的心靈特質:古樸而淡定。夏至前後,佛山繁花似錦,禪城區祖廟路、松風路、高基街、河濱路一帶,白玉蘭沿路綻放,碧樹白玉,落英繽紛,風起香至,融匯於空氣里,不經意間與你撞個滿懷。初至那幾年,常常流連於花下,飽飲幽香,沉醉不知歸路。印象中,白玉蘭總開在嶺南5至6月的雨季,出門遇雨也遇玉蘭。連天的雨讓人不知所措,經過祖廟路,白玉蘭浸在煙雨里,雨打花落,花瓣濕重,鋪排一路,濕了的布鞋踩過一路的惆悵。心緒凝重,如同濕了的裙角。走著走著,過仁壽寺,頌經聲突破雨聲,越過牆圍,穿透白玉蘭,浮隱在雨霧裡,平和安然,不悲不喜,絲絲縷縷沁入心扉。如雨水稀釋了白玉蘭的花香,禪音裊裊,層層剝離沉重,只一剎那的邂逅,便釋了心懷。突然收穫小小歡喜,一路伴隨迴響,轉入筷子路,煙雨頓無,老街如斯,揮春照舊,只零星紫荊飄落舊亭台,一派風雨來抑或不來,皆不在意的安詳。
白玉蘭也出現在街巷院落里,以前住的院落里密實的種了好多株。與在渝地一樣,我家的窗外有好幾株高大的白玉蘭樹,有時風起搖曳,伸手可及。花香朝浸潤,夜入夢,掌控了整個日子,成了文字書寫的慣常對象:
風滿樓,花香透
明年此時有勿有?
2016年5月5日 穿堂的風與花香皆不可辜負。是日起,改為南書房學習。
人去樓空,我守著這一窗的綠。玉蘭開合,以香襲人,鳥鳴驚落花,風拂之,繽紛如雨。看看書,看看這綠,互相抱慰觸手可及的落寞。風滿樓,花香透,艷陽依舊,明年此時有勿有?
2016年5月14日 同濟窗外最後一個初夏的白玉蘭。清雅多姿,搖曳生香。密林走風,鳥語破寂。馥郁難釋,沾衣入懷。明年不可得,惆悵徘徊。錄影以記之。
2016年6月11日 狂風乍起,樹撲向窗邊呼救。
枝頭的白玉蘭不再運蘭花指,驚慌叫她的花瓣直立,無所依的焦慮。風雨飄搖,一朵朵花在努力不失去自己。
拆遷之故,要搬離熟悉的環境。與一個朝夕相處的地方說再見,還要與窗外的白玉蘭樹說再見。窗外的樹搬去了何方?不可追尋,我只一心一意懷念那時的花開,以及窗邊人的心緒。任教的幾個校區都有白玉蘭,有日雨後課前,經過樹下,見玉蘭花或含苞待放,或蘭花纖指,繁花帶雨,露珠凝結,花香有了依憑,從樹頂點滴墜落,直直地落在手心耳畔,真實可感,不再遊歷。我踮起腳尖,牽過一枝花,花瓣纖指,彈落滴滴雨珠,深深吐納,香氣四溢。回頭,卻見老校工遠遠地看著我,笑而不語。時值旁邊公園私伙局粵曲飄飛,料想入情入境之人如盛開的白玉蘭,運著蘭花指,敷衍著才子佳人、帝王將相的故事,別有一番情致。
可憐七月落微花,玉蘭花開合間幽閉的時光散落一地,一葉一絲都是時光的陳跡。玉蘭花飄零的七月,花下走過,我杜撰一夜的微寒,在燈下虛擬幕天雪地的包裹,在初夏眷念屬於冬天的暖意。我在樹下採擷花香,一次又一次地徘徊,沉吟唏噓,虛擲半宿的星光又何妨?
白玉蘭花開的時節,此地繁花爭艷。花不可遊走,我遊走於花間,將紫薇開得如雲的紫告訴了玉堂春,將玉堂春花蕊花瓣紅白相間的色彩告訴了石榴花,將石榴花落了一地的紅告訴了雞蛋花,將雞蛋花淡雅的黃告訴了荷塘的蓮花,將一池蓮花的粉紅告訴了白玉蘭,將白玉蘭的幽香傳給了鳳凰木,將鳳凰木開得慘淡的事告訴了木棉。木棉高樹,飄絮遊歷,臨空飄飛,她知道一切,卻始終緘默。
2017年7月3日於重慶
作者簡介
曾令霞,佛山大學中文系副教授。
蒔萬
蒔羅衆英 萬取一收
圖文 雨葭
編輯 小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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