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江一鄉鎮小學女子足球隊拿下全國亞軍卻遭遇球員斷檔

最新 07-10

2017年2月，溫江區和盛小學獲得中國足協青少年足球精英賽U12女子組的亞軍，這是目前成都女子足球隊最好的成績。比賽結果讓人大呼驚訝：一個鄉鎮小學的足球隊，竟然取得如此成績。

即使獲得了全國亞軍的榮譽，對於足球隊的教練桑成來說，新生球員的缺乏，仍然是難以解決的問題。隨著球員進入對學業要求更高的年級，一些球員開始在練球和學業之間選擇。

在和盛小學校長王勇林看來，踢球和學習兼顧，是這支小學女子足球隊的一貫宗旨，教育部門也在政策層面進行了支持，學校不會把足球作為孩子唯一的發展渠道。對此，教育專家也認為，學習和運動是統一的，學校和家長可以達成共識。

現場直擊

烈日下比賽踢贏初中隊

7月4日，烈日灼人，下午兩點，溫江中學實驗學校球場。

和盛小學六年級女子足球隊與溫江中學實驗學校初中隊的比賽正式開戰，這是集訓時的友誼賽，和盛小學正在為2017年四川青少年足球錦標賽女子丙組備戰。

這支平均年齡12歲的球隊身著綠衣，與初中隊相比，個子、體型都要小一些。剛開賽不久，兩隊優劣勢就開始顯現，由於體力跟不上，和盛小學頻頻出現空位，站在場外的兩名球隊教練，喊得一個比一個激動。

「孩子連續打了好幾場比賽，體力上都有點跟不上了。」和盛小學足球隊教練桑成說，這樣的比賽對於和盛小學隊員來說，就是「練習賽」，可是還是忍不住要「吼」。

個頭最小的隊員盧子瑜率先體力不支，被桑成替換了，個頭只有1.3米的盧子瑜滿臉通紅，一下場，圍觀比賽的媽媽楊向偉打著一把遮陽傘，給她遞水。

「這麼熱的天，我們大人在這裡站上半個小時都惱火，她們還要比賽，還要跑。」楊向偉有些心痛孩子。

45分鐘，第一節結束，和盛小學以1:2落後於初中隊。10分鐘後，下半場開始，上半場的10名隊員已基本被桑成替換完，與前半場的隊員相比，這一批隊員年紀和體型都更小。

不過，驚喜的是，和盛小學展示了更好的拼勁，跑動更加積極，速度和靈活性明顯加強。「這一批這幾天比賽打得少，體力保存稍微好一點。」桑成說。

球場外，被替換下來的球員一邊看球一邊聊天。「我們不怕輸了，初中隊年紀和體能都比我們好，輸了才丟面子。」球員馮雨薇說。

比賽進行到最後五分鐘，雙方比分拉平2:2，罰點球定勝負，這是和盛小學隊員們最喜歡的環節。「小孩子就是圖玩。」最終，和盛小學點球贏了。

輝煌戰績

曾獲8次冠軍和全國亞軍

這支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的足球隊，在成都赫赫有名，包攬過各式各類女子足球比賽的8次冠軍，其最好的戰績是今年2月份獲得中國足協主辦的青少年足球精英賽U12女子組的亞軍。

2017年2月，桑成率領和盛小學六年級女子足球隊代表成都赴廣東清遠市比賽，經過一周的比賽，和盛小學以1：0打敗強勁的上海隊，最後一場對戰江蘇隊，雙方爭奪冠亞軍。

那真的是一場實力懸殊的比賽。

「人家是全省選出最強力量參賽，而我們和盛小學是小範圍的選材，完全不一樣。」桑成說，那是一場五人制的比賽，江蘇隊每個位置都非常強，以他的估計，和盛小學能進前四就不錯了，但是一上場，和盛小學就展示了超強拼勁，對方一直進攻，和盛球員全力防守，整場比賽只有兩次反攻機會，但是被對方攔截。

上半場，江蘇隊已領先。球員們拼盡全力，最後仍被江蘇隊以1:0取勝。當哨子吹響的那一刻，球員劉晏紅懊惱得嚎啕大哭，這一哭引發了在場的所有隊員全場痛哭。

桑成在一旁安慰：「她們哭得很委屈，好像冠軍是她們的，錯失了。但在我看來，以我們的實力，能獲得亞軍已經很難得了。」

在桑成的眼中，最難忘的賽事是2014年時，在廣西南寧對戰大連隊。「大連是一支實力強大的隊伍，按照實力來說我們本來不如他們，但是我們的戰術勝於他們。」桑成說，當時已經連續下了一個多月的雨，球場上泥濘不堪，積水深達十幾厘米，球踢一腳陷在泥中不動。「這樣怎麼踢？」

一上場，桑成就讓球員先在淤泥里滾一圈，把身上白色球衣全部弄髒。「女孩子都怕臟，如果不滾一圈，心理上怎麼都會有負擔，踢球放不開。」桑成說，雨戰只能亂打，比速度，看誰快，果然對方畏手畏腳，最終以0:2輸給了和盛小學。

和盛小學女子足球隊在成都被譽為「常勝將軍」，在多次比賽中，僅有一次輸給綿陽。「人家說我們太強了，來了其他地方都沒有得打。」桑成說。

球員流失

「強身健體可以，但必須保證學習成績」

不過如此強大的隊伍，卻面臨新生球員的缺乏。2007年，和盛小學拿到了成都市運會冠軍，自此，和盛小學開始了女子全員足球訓練，所有女學生都可以參加足球訓練，再從裡面選拔優秀苗子。

2012年，和盛小學200多名一年級學生中，只有60多名女生，桑成再怎麼招攬，要湊成一支球隊，似乎都比較困難。

「剛開始學的人特別多，因為不僅是足球班更是放學托兒班，家長把孩子扔到足球隊，下了班剛好接。」桑成說，每天的訓練從放學後開始，持續一個半小時，到6點結束。

但練得越久，退出的人員越多，退出的理由千奇百怪，歸結起來兩點：一是怕孩子晒黑怕孩子吃苦，二是怕耽誤孩子學習。「第二個理由是最主要的，到了五年級，家長都不太樂意讓子女來了，到了六年級，只剩下了15個球員了，流失的球員中，有兩三個是資質特別好的。」

瞿洋就是其中一個，她從一年級練到五年級，眼看球技越來越成熟，父親瞿洪不讓她踢球了。「她原來成績非常好，都是班上前一二名，後來掉到第三四名，肯定不能讓她踢了，耽誤學習。」瞿洪說，最初讓女兒踢球就是為了強身健體，培養興趣，這些都可以有，但是必須以保證學習成績為前提。「不能影響學習成績。」

彭佳怡持續踢到六年級，從這個暑假開始，她也開始不再踢球，周一到周五每天補文化課。「女兒肯定是喜歡踢球的，但是我把我的想法跟她溝通了一下，她還是聽了。」彭佳怡父親彭德志說，初中課業增多，足球比賽也增多，訓練增加肯定不可避免會影響成績，而女兒是球隊主力，但又算不上最頂尖的，走職業化的道路幾率太小，綜合考慮成績更為重要一些。

「而且學習環境很重要，跟學習成績好的在一起更愛學習，在球隊會有一些影響。」他說。

保證學業

找同學給球員補課

家長這樣的心態，並非個案。對於踢球，馮雨薇的媽媽劉琴反對最激烈，從一年級馮雨薇剛開始踢球時，劉琴就開始反對。「在我看來，女孩子跳舞畫畫什麼，踢足球是男孩子的事情。」劉琴說，家裡就馮雨薇一個獨生子女，她不想讓女兒受這種苦。

不善言談的桑成拉上和盛小學校長王勇林一起給家長做工作，召開全校家長會，講踢足球的好處。「校長的話肯定比我一個體育老師的話管用。」桑成說，這還不夠，他還拉攏馮雨薇的奶奶和爸爸「講好話」，劉琴才鬆了口。為了讓馮雨薇不在路上耽擱，桑成騎電瓶車每天將馮雨薇送回家，一直持續到六年級，每天風雨無阻。

三年級時，學習成績一直穩居班上前十名的馮雨薇成績下降，劉琴再次反對其踢球，她氣沖沖地跑到桑成的辦公室拍桌子：「都怪踢足球踢的！」「以前數學和語文都是100分，到三年級只考80多分，我就有點慌了。」劉琴說，她發現女兒訓練後累了，對作業也敷衍了事，「如果成績搞不上去，就不要踢球了。」

這個「命令」，讓桑成和馮雨薇都不敢輕視。桑成找了同學每天為馮雨薇補課，整整補了一個學期；劉琴也找了一個家教為馮雨薇補課。

「只要你答應讓她踢球，她什麼要求都會答應你，什麼都會做。」劉琴說，她也知道女兒喜歡踢球，但學習不能落下。多管齊下，馮雨薇的成績止滑上升，兩年後，再次回到班上中上等，劉琴才鬆了一口氣。

偶然一次，劉琴接送女兒放學，發現踢球的辛苦遠超出她的想像。「我一直想要她好好讀書，希望她長大了找份好工作，但是踢球的辛苦她都能堅持，沒有什麼苦她吃不了。」劉琴說，那一刻她開始後悔為什麼要反對女兒踢球。

5年級時，馮雨薇在一次比賽中獲得了最佳球員，劉琴請女兒吃了頓牛排，拍照發了朋友圈，正式公開不反對女兒踢球了。

政策鼓勵

「不讓足球成為孩子們唯一發展渠道」

踢球和學習要兼顧，這是和盛小學女子足球隊的一貫宗旨。「我們不願意把足球作為孩子唯一的發展渠道。」桑成說。

事實上，從2009年開始，溫江區教育部門已通過政策層面，為足球隊解決了後顧之憂。只要參與女子足球隊的，堅持下來且具有一定水平的，參加溫江中學的文化和技能考核，考核通過後，可以進入溫江中學初中部讀書。

在此次暑假集訓備戰中，22名球員考入溫江中學，其中有15名是和盛小學的，其他7名也在和盛小學訓練過，這意味著，和盛小學六年級足球隊球員，一個不落進了溫江中學。

到了五年級，馮雨薇的媽媽劉琴才知曉這個政策，徹底感受到了踢球的好處。「按照女兒的分數，應該考不上溫江中學，現在我不反對她踢球了。」聽到這個消息，彭洪顯然有些憤怒，女兒在五年級放棄踢球，為此只上了和盛中學。「為什麼不早跟家長宣傳？」

這正是和盛小學的初衷。校長王勇林說，學校不希望把這個作為招攬球員的一個手段，希望孩子不是為了升學而踢球，同時，他也希望，孩子們能在踢球的時候，不落下學習，如果過早地讓孩子們知道這個情況，擔心球員會放鬆學習。

儘管暢通了孩子讀書渠道，孩子升上溫江中學後，初中繼續踢球，可以降分被高中部錄取，但是桑成依然擔憂球員的流失。作為一名足球教練，他也認為，不能讓足球成為孩子們的唯一發展渠道，「職業道路的路並不好走，尤其是女足，即便進了國家隊，球員年紀輕輕就退役也很普遍。而相比而言，讀大學則是另一條更為穩妥的出路。」這也是家長們的想法。多名家長跟記者表示，孩子踢球可以，但是成績要保持在中上游水平。「不反對踢球，但成績不能落下，為此只能幫她補課。」劉琴說。

專家

學習和藝體從來不矛盾

教育學家紀大海認為，學習和運動確實是基礎教育階段的一個問題，如果不是專業化的過度訓練，學習和運動是統一的。

「沒有說我要學習就必須減少運動，要運動就必須減少學習，兩者沒有邏輯悖論。」紀大海說，即便不運動也可能成績不好，而運動特別是律動性運動對於孩子智商發展有促進作用，目前可能有些誤區在於，很容易把運動當成一種職業化訓練，這對於小學和初中來說過早，如果確實有天賦的可以進入專門學校進行學習；對於有興趣有特長的孩子應該給予足夠的時間和空間去展示和訓練，但是這個時間與大部分孩子的運動時間相差不能太大，一般來說，學校運動訓練都不存在過度運動，這點學校和家長要達到共識。「我就比較贊同溫江區這種做法，對於這種有運動特長的可以降低一點成績。」

21世紀教育學院副院長熊丙奇認為，「社會普遍認為，學習和藝體就是天然矛盾的。」熊丙奇說，目前家長普遍認為，孩子只有兩條道路，要不成績非常好走升學道路，要不藝體好走特長生道路，「難道就不可以成績和藝體同時好么，體育好的是學霸的有大把，而即便不搞體育也也不見得必然成績會好，兩者沒有邏輯關係」

「一個孩子如果不能身心健康，即便考入名牌學校，也是空談，現在的社會問題還少么？」熊丙奇說，一個人的身心健康發展離不開體育，體育在一個孩子的智力和身心方面起著非常關鍵的作用，特別是這種團體的運動，參與其中可以增強孩子的管理能力、社會交際能力等各方面，因此，體教一體化目前也是國家提倡的新方向，把體育融入到基礎教育階段，在校園內發展各種藝術和體育的俱樂部，既抓學習也抓藝體。